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女共乘一骑,奔跑一阵,放眼尽是荒凉小路,不多时便已将王家众人抛得影踪全无。那青年问道:“梁姑娘,我们要去哪?”少女道:“我不知道啊!你催马快跑,到了平安的所在再说!”青年道:“什么所在才平安?”少女道:“我也不知道啊!总之,你往前面跑就可以了,哥哥会有法子寻着我们的!”
青年心道:“你对哥哥就这么的信任,他会有三头六臂不成!唉,段誉啊段誉,人家哥哥有本事,信任也自是应当。如今他将妹妹暂托于你,誓死也要保护她平安周全。”想到这点,胆气徒壮,纵马前跑,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在当路。
中间一个高身材的老者喝道:“小贼,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快快将小姐放下!”人群中又闪出一个汉子在那老者耳边小声道:“这小子好像不是小贼耶!”那老者一听之下,白眉微皱,眯起眼皮细细打量,片刻之后又点了点头,忽怒道:“不是小贼,也是他的同伙,拿下便了!”那汉子不再言语,憋了一肚子鸟气,退回一旁。
那老者不由分说,伸手便去扣那白马的辔头。马上的二人惊慌失措,那段誉拉紧缰绳,欲将马儿从他身旁纵过去。便在此时,嗤嗤破空声响,三枚短箭从东南方向射了过来。那老者虽老,心却不老,内功也颇有造诣,耳听得声响,立马斜身闪过。但听西北方向三声闷哼,人丛中三人中箭倒下。
不久又听长长一声马嘶,东南小道上纵出一骑,那马全身黑色,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纵跑起来神骏如风。马背上坐着两名少女,一黑一青,容貌俏丽。白马背上的少年少女见了,少年惊道:“钟姑娘!”少女喜道:“木姊姊!”那少女抬眼远望了一阵黑马那道上后面,不见有人,慌忙问道:“木姊姊,哥哥和进哥哥呢?”
木婉清没好气道:“死了!”少女一听,登时全身寒颤,脸色逐渐僵白,些些泪珠犹在眶里徘徊。段誉见她脸色难看,伤心欲泣,心中着实一痛,忍不住安慰:“梁姑娘,你没事吧?”少女伤心绝痛之下,忽听男子柔音安慰,宛似哥哥那般温柔体贴,忍不住抬头去瞧,见是段誉,又睨见木婉清一脸的邪意,心知上当了。疾速抹干湿泪,展颜笑道:“木姊姊,麻烦你下次撒谎前,先打一下草稿,好么?”
木婉清气恼,欲扬手给她来个穿肠,又念她是心上人的妹妹,遂打消念头,哼的一声,冷冷道:“兄妹二人,一副德行!”一提缰绳,那黑马奔跑了过去,场上之人怔了一阵,纷纷提兵器欲拦,木婉清又将袖手扬了扬,众人忌惮她毒箭利害,不敢过份上前。
就在此间,忽来一阵急风,只见树林间一人身如竹篙,形同鬼魅,虚虚实实,幻幻真真般飘幌而来,见了那马背上的梁妹妹,脸荡邪笑,急用手去抓。马上二人不会武功,情急之下,段誉将身一抱,紧紧搂住梁妹妹娇躯,那人反身一脚,但听碰的一声,段誉已然摔下马来。
梁妹妹小手被那人紧紧箍着,身在马背,不得自由,心中恼怒之极,娇喝道:“你是谁?快将我放开?”那人嘿嘿邪笑道:“我是谁,等下你便知,放你,老爷可舍不得!”无法可施之下,梁妹妹惟有气得干瞪眼焦急。
嗤嗤三声,三枚短箭破空向那人背心射去,那人听得声响并不在意,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眨眼之间,右手袖中已然多出三支短箭。那些人瞧得乍舌,木婉清毒箭见血封喉,劲猛霸道,他们先曾领教过,悚惧的很;哪料这汉子,竟将它肆意把玩,毫不当一回事,武功之高,恐怕在场的人都及不上分毫。
那汉子回头一瞧,不禁吃呆,心叹:“乖乖,又是两个美人儿,爷今天艳福不浅啊!可惜没手中的这个人儿美,凑合凑合也成,一并掳了去吧!”得色之下,运巧劲将梁妹妹扯下马背。段誉此时早已爬将起身,见状又横身去阻,那人又是一脚,踹得段誉胸口吃痛,摔出老远。
一枚短箭又悄然而至,那人将头微一歪,箭羽自耳畔斜划而过,飕的一声没入草丛。那老者见势不妙,发一声喊,叫道:“先救小姐!先救小姐!”众人得了号令,又纷纷将那瘦竹干圈围起来,作势宰杀。
那人见敌人众多,本是全然不惧,又恐自己打斗之时,那妞在旁暗下毒箭,心底甚惊。还担心这里斗响,惹来那边山坳众多敌人,更加不妙。他轻功再好,挟了一个人质,缚手缚脚,也不是长远之策。心里微微踌躇,突然大喝一声,将近前四人扼倒,空开一丝缝隙,迅捷抱起那美人,东一幌,西一飘,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那些人一阵咒骂呼喝,急急追赶。木婉清纵马上前,问段誉道:“喂,呆子,你怎么不去追?”段誉一拍额头,大叫:“哎哟,糊涂了,多谢姑娘提醒!”慌张去牵过白马,翻身跃上,扯过缰绳,欲拍马纵行,又被那姑娘叫住:“呆子,你真去啊!”
段誉茫然回头,狐疑道:“不该去么?”木婉清策马上前,笑道:“姑娘逗你玩呢,不想你真傻!你不会武功,去了岂非白白送死,且留在这,待梁萧寻来,你便将这边情况说与他听。他既知,必有法儿救他妹妹,姑娘先追贼人去了?”说完便驾马西去。
段誉心里郁闷,弄丢了梁妹妹,见梁萧面时,不知怎生说词,心中忐忑不定,任马儿顺原路返回,走了三两丈路,不期遇上刚逃生的梁萧和刘进。三人见了面,自有一番感慨。不想段誉告诉他们,妹妹丢了,当下段誉又将事情老老实实对他们说了一遍。
刘进听了心中大怒,狠骂道:“段大木头,我看你真是一块断大木头,连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不知你爹妈是怎生的你?”进弟平时不曾骂过人,想不到为了妹妹,居然......那段誉保护佳人不周,心中一直在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父亲之言,学了武呢?倘若自己武功在身,梁妹妹也不至于......想着想着,竟有些后悔起来,又怪自己没用,暗发了一阵牢骚。听到刘进骂自己木头,心想自己却然是块大木头,不然怎会将梁妹妹护丢了,心中禁不住痛苦、懊悔之念。又闻刘进将父母也给骂了,虽然是他的错吧,但这事不关父母丝毫罪过。听了,他如何忍耐得住,心中也有气,说道:“我不许你辱骂我爹妈!”
刘进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混帐!”
在路上,刘进已从萧哥口中得知,这段公子便是段正淳的儿子,还知道了那厮许多的风流韵事;眼见萧哥将段誉扔在妹妹马上,能安全么;萧哥不急,他刘进焦急啊!
也想不到那刘进跟梁萧混得久了,骂起人来,头头是道,句句含理,字字带刺;令人忍无可忍,登时怒火三丈。把个段誉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势头。
梁萧轻咳了一声,说道:“进弟,少说两句,段公子不会武功,这件事原也怪不得他;便是会,也未必打得过那人!”刘进犹在生气,听萧哥如此说,气结道:“可是......可是他......”梁萧拍拍他那肩膀,微笑道:“好了!好了!这事我自有主张!”见是萧哥说话,尽管他心中怒气腾腾,多少也会给梁萧几分面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昂头探天,神态甚为不屑。
梁萧心里奈叹,又对段誉说道:“段公子,如若有闲暇,不防听听神仙姐姐的话,将那画卷上的武功练上一练?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能耐了,何须瞧人脸色!”
段誉脸上一红,心道:“是啊,我怎将这给忘了。画卷上的武学精深奥妙,就算小子不才,不能力敌,逃逃命总可以吧!特别是那‘凌波微步’,可说妙到极处,先前瞧梁兄走将起来,真个风流萧洒之极,羡煞旁人也!”言念至此,抬眼笑道:“嗯,我晓得哩,多谢梁兄提点!咦,梁兄,你胳膊还流着血哩?”
刘进闻说,怔了片会,回头细看,果真鲜红片片,缕缕血痕未干,丝丝血渍沁出兀在扩散。段誉若不提及,三人谁也不曾想到梁萧先前受伤之事,皆被梁妹妹之事搅昏了头。又一起下了马,寻块僻石坐着。那刘进迅疾从包裹中取出金创药,梁萧便将那伤口附近的破布撕开少许。
但见一条长长刀痕深入骨头,瞧来触目惊心。刘进将粉末在伤口上撒了一些,纵使梁萧内力深厚,那一阵阵的刺痛和麻痒钻心噬骨,也让傲世如他,不得不微微咬牙苦忍,眉头直皱。药粉撒上不久,流血便渐渐少了,梁萧又随衣撕下一块方巾,叫刘进帮忙包扎,见诸事忙完。那梁萧笑道:“好了,这耽搁也有好一会了,这便去救妹妹吧!”叫:“段公子,你和进弟共乘一骑,可好?不巧我手臂,上了伤药,等会行走,容易碰撞,生怕伤口复又裂开,你委屈一下,可以么?”
段誉心想:“这马原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焉说得上委屈?”便笑道:“好啊!”说着便走过去,欲跃上刘进那匹马儿。那刘进不知何时已身在马上,见段誉过来,一脚踢出。段誉不防危险将至,犹在兴奋之中,堪堪触及马身,便感胸口一闷,霎时身子如腾云驾雾般飞将出去,耳听得碰的一声,又觉身躯着地,后脑微感在哪块乱石上撞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眼睛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