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几处穴道被封,加上酒力影响,便即动弹不得,那鸠摩智打了一场胜仗,喜不自胜,望着少年嘿嘿直笑,乐道:“说吧,你想怎个死法?”梁萧闻说,面如土色,借着酒意道:“小爷并非学艺不精,而是着了你的道,你不过是胜之不武罢了,哼哼,他日传扬江湖,不会说是我梁萧打你不过,多则会说是你贼和尚趁人之危。”
鸠摩智不以为然,冷笑道:“江湖?呵呵呵,此地身处大理镇南王府,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教贫僧一手将你解决掉,何愁第三人道?”梁萧道:“话是不错,但你可曾想过,段公子不是那第三人吗?”鸠摩智忽闻此言,猛得心一紧,慌然回头,见段誉还躺在地上,不觉失笑,心叹:“是我太过于紧张了,险些上了小子的当。”叹罢,又笑了笑,道:“梁公子,第一次见你,贫僧还道你是个明智之人,此番再次见你,不期竟是和尚看错了。”
梁萧讶道:“哦,大师如何看错?”鸠摩智耻笑道:“此处虽说有三人在,倒不如说是二人而已,至于你说的段公子么,他睡得比猪还死,你我之事,他又如何听了去?”梁萧惨然道:“如此说来,我今晚是非死不可了?”鸠摩智应道:“正是!”梁萧道:“可不可以商量?”鸠摩智道:“不能!”梁萧心沉了,苦笑道:“来吧。”
那番僧起掌向天,朝少年那胸口拍去,似乎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梁萧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慢慢的把眼闭上。突然间感觉掌风止了,漠然不解,稍将眼睁开,见鸠摩智定定瞪视自己,怒道:“秃驴,你还待怎地?”鸠摩智收了掌势,呵呵笑道:“贫僧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计策,拿了段公子,他未必会将剑经说出来。此时杀了你,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倘或留着你,你和他是好朋友,段氏子孙自命清高,重情义,朋友有难,你想他会见死不救么?这比杀了你管用多了。”
梁萧气急怒极,骂道:“卑鄙。”那番僧只是嘿嘿大笑不语。梁萧突然轻笑道:“你且尽情得意,你不杀我,可别后悔,待我酒力一散,非取尔狗命不可。”鸠摩智嘿然不绝,说道:“你我功力本在伯仲间,况且贫僧又点了你诸多要穴,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梁萧不觉气结语塞。
那番僧不想听少年过多废话,手指倏出,点了他睡穴,又走过去,出指点了那段誉几处大穴,然后一手抄一个,避过重重守卫,跃过墙头,跳了出去。
梁萧浑浑沉沉中微有知觉,但感五内错位,有如翻江搅海般难受,忙睁眼,见天已白,而自己却横架在一匹马的鞍上,旁边同样横架着一人,歪头斜视,认得是段誉,忙幌肩撞撞他,叫道:“段公子,醒醒,天亮了?”
片会,那段誉嗯的一声,悠悠醒转,唧哝道:“我的头好痛啊?”许是发觉事态不对,猛得眼睛睁大,惊叫道:“啊,这是哪?”但见地面不住倒退,马蹄翻飞,溅得他口鼻中都是泥尘。梁萧笑道:“祸事了呗。”段誉诧道:“甚么祸事?”
这时听得一个声音叫道:“二人公子,准是醒了么,要不下马歇会再赶路啊?”那梁萧怒道:“贼秃驴,少装好人,快快把我俩放下,不然没被你杀死,倒教这马儿颠死了,那多冤呐!”段誉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马儿已然停了下来,但见一人的脚步慢慢走来,不觉好奇,抬眼一瞧,与那人目光相对,登时一怔,这不是昨天到天龙寺,欲抢经书的那个和尚么?心想:“他怎会在这?”
回头瞥一眼萧哥,欲要问他原因,不及开口,忽觉一股劲风拂来,然后二人双双坠地,段誉一吃痛,与梁萧相互搀扶而起,梁萧立即吼道:“姓鸠的,你属鸟的么,翅膀那么硬?”刚才鸠摩智利用袈裟的袖子,将二人从马背上扫下来,他这一出手,可不像小鸟展翅么?气得个大师满脸怒色,冷哼一声,离身而去,到了他那一匹马儿前,取下干粮,扔给二人,自坐在一旁,不再搭理。
梁萧接过食物,拣了一处所在,和段誉同坐,段誉这才有闲暇问他,关于事情的经过,梁萧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一五一十对他说了。事情讲清楚,干粮也吃完了,此时二人都精神饱满,那些酒水经过一夜沉淀,俱是溶解了,只是说话之时,偶留有少许酒气,深感难闻而已。梁萧借此闲隙,运气丹田调息,乖乖,心法一路行将下来,一息内力也无,登时大惊,暗叫:“贼秃驴不会废了我武功吧?”一念此,脸色惨变,盯着段誉,吃力道:“你,你运气试试,看内力可否还在?”
段誉听言依着伯父所受心法,体内运行一周,然后对梁萧摇摇头,那梁萧霎时意冷心灰,呆若木鸡。段誉不懂萧哥在思虑些甚么,只知道有萧哥在,他那么机灵,一定寻得法儿脱身的。目前虽然被制,倒也不怎么悚惧。可他却不知,此刻他的萧哥,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被自己胡思的“我的武功被废了”这个问题困扰着,连鸠摩智催他俩上路也不知。
浑浑噩噩走了一阵,忽然醒悟,心中作骂道:“我怎么又笨了,如此简单的事情,因何想不透,或许是我太在意本身的武学修为,倒教忘了要穴被制,如何使得出内力这事。除非有一门武功是可以逆行解穴的,可惜这个时空并没有。唉,罢了,听天由命吧。”想通了,霎时开朗不少。
梁萧见太阳正中,不想自己糊涂了这么久,这些时间中,那番僧带着二人,尽在荒山野岭之间穿行,回头一瞧,不见了马匹,梁萧气愤填膺,叫道:“喂,喂,大和尚,爷走不动了,坐下歇歇。”那僧回头怒视他一眼,一会脸现慈悲道:“那好。”扔了这句,便不再说。
少顷,那和尚又催二人上路,梁萧磨磨蹭蹭跟随,行得一阵,又借口小解停下;小解完了,继续上路,走不多时,又推说肚子疼痛,要解手;解手后,又说肚子饿,要吃饭,鸠摩智没奈何,将干粮给他。如此走走停停,行了半天,路没走多远,歇息的时间倒多,眼看太阳快西斜,那鸠摩智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对梁萧喝道:“小子,别再耍甚么花样,否则佛爷的刀可不是拿来砍柴的?”说着幌了幌掌心。
梁萧识趣,哂道:“是,是,是,我哪敢呀,人在江湖漂啊,怎能不怕刀呀,特别是大师你的火焰刀,厉害之极,你若是生起气,那母猪也成烤乳猪了,我可不想上餐桌呢?”鸠摩智嘿嘿道:“算你识相。好吧,暂歇一会。”
段誉挨梁萧坐下,问他:“萧哥,你怎么想起要整他?”梁萧见问,嘻嘻一笑,故意大声道:“谁让那秃驴有马不骑,偏走路的,这不是活受罪么?他尽拣荒山野冷,往北走,要去那慕容老儿的参合庄,路途长着呢?我才不受那罪,他内功高,自是不惧,我俩呢,被他点了穴,底子差,这般走法,累都累死了……”
鸠摩智咋听“参合庄”三字,心中一震,惊道:“你怎知我要上那去?”心底却在盘算:“哦,是了,想是我说过要带段公子前去,慕容先生的墓前活祭,这小子聪明,推测出来的。”当下也就不以为意。
梁萧笑道:“我当然晓得。没错,你急着赶路,是要到慕容先生墓前祭拜,但你不觉得,以现在的走法,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就算你到了苏州,参合庄隐秘难寻之极,若无人引路,很少有人识得其庐山面目;倘或被你幸运找着,那时恐慕容公子也不在家吧?”鸠摩智深觉有理,笑问道:“那依公子之见,该当如何?”梁萧道:“我带你去,但有一个条件?”
鸠摩智道:“甚么条件?”梁萧道:“骑马走官道。”那僧略作思索,片刻才道:“贫僧如何信你?”梁萧笑道:“你可以不信,倘或你再走此法,一路之上,我不会乖乖走路的,定然伎俩百出,令你烦不胜烦,方才你也见识了;除非你一刀将我杀了,不然这路上可就热闹得很;选择官道骑马,一则快,减少时间,二则,我不会故意刁难,只能乖乖的跟你去姑苏。对你而言,有利无害,如何抉择,你自行思量吧?”鸠摩智罢手道:“不必考虑了,骑马便骑马。”说得果断非常。
梁萧和段誉看一眼,相视而笑。三人即刻下了荒山,到得一个小市集,此时天色已暗,没奈何,寻了间小客栈住宿。
一幌不觉东方偏白,那鸠摩智赶俩人起床,一起去市集买了三批马与二人分乘,他俩身上的大穴自然不给解了,只是梁萧趁着夜晚露宿时间,试图冲过几次,但他此时内力皆无,自是无法冲开,试了几次无果后,也就放弃了。
三人纵着马在官道上奔驰,不消一刻光景,已然窜行到大理与大宋交界所在,睨见前方有所茶寮,那梁萧叨嚷着口渴,要前去喝口茶香,鸠摩智辩他不过,气赳赳应许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