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暗,淡淡的黑雾笼罩下来,四野一片寂静,走不多时,梁萧进了一座小镇,行在市集中,倒也热闹,各家各店各摊灯笼悬挂于前,亮如白昼,脚步络绎,人声嘈杂,好个繁华之地。他醉心其中,行了一会,忽见南面缓行过来一匹高头大马,雄纠纠,气昂昂的,颇有几分神俊,只见马背上驼得有人,那人身穿青衫,头佩逍遥币,似儒生打扮,但他面贴着马颈,双手下垂,像死了又像睡着了。
那马儿到了一间客店门口,便驻足不走了,它甩甩马尾巴,又仰天嘶鸣了一声,这音悠然响亮,登时惊引了不少人注目。马儿又颤了颤身子,低鸣几声,背上那人恍如不知,动也不动弹,依旧沉睡如死,那马儿又扭转头,挨了挨脖子,那人还是没反响。
梁萧心道:“好通灵的畜生!”这怪异现象,一下子引来不少好事之众的围观,店内走出一个小厮装扮的年轻人,他扒开人群,挤了进去,见了马,立叫:“这是谁家的畜生,快快骑走,别挡门前做生意!”他连喊了几遍,竟无一人答应。
恼怒了一阵,瞧见了马背上有人,便上前去,拍拍那人,说道:“兄台,请你......”谁知才一触及那人身子,他便从马背上掉下来,碰的一声闷响,摔了个面目朝天,这小厮“啊”的一声惊叫,又跳开几步,恐慌道:“死了,他死了!”众人闻说,都一片悚惧,纷纷后退。
听那小厮颤声道:“不......不是我,不是我!”听说有人死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店内的食客也都好奇,纷纷出来瞧热闹。
梁萧却是怔住了,那人倒下之际,瞧清了他面目,眼睛和嘴唇一片暗黑,显然是中毒迹象,但那张稚气的脸,他最熟悉不过了,赫然便是......他惊涛骇浪中,禁不住心魂俱颤,猛地推开众人,疾奔过去,搂住那人的身子,只叫:“进弟,进弟,你死得好惨啊......”忍不了腮边堕泪。
哭了片会,寻思:“不不,进弟怎会死呢?”他兀自不信,又放下了他,横卧地上,先探探他的鼻息,感觉气若游丝,再摸摸心口,跳动极缓,这症状离死不远矣。梁萧不觉脸显喜色,心想至少呼吸、心跳未停,或有可医,他又抱进弟起来,大步走入客店。
店老板听闻自家店外死了人,甚是惶恐,深怕影响了生意,故来瞧瞧,此时见白衣少年抱个死人进来,深感秽气,欲赶他出去,便叫:“客官,客官,本店庙小,不招待死人,烦劳你别家借去!”
梁萧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哪只眼睛瞧我像死人?”
店老板闻言一怔,怪他没说清楚,尴尬笑了笑,瞄着他怀中的“死人”,说道:“但他......”
梁萧立马喝断:“你和情人生的儿子才死了!”骂了这句,大步往楼梯踏去,才上得两台阶,又转身,见店老板一脸绿色,心下十分歉然,作了一揖,陪罪道:“掌柜的,很是抱歉,在下刚才言语过激,望您海涵。我兄弟没死,只不过中了小毒,尚须休养,楼上的上房我租下了。烦请您再帮个小忙,请几个资深大夫来,给我兄弟治治,在下先行谢过了。”说着袍袖一拂,一枚银锭破空而出,当的一声响,立于柜台之上,真个入木三分,梁萧淡淡一笑,径上楼去了。
那店老板瞧了瞧梁萧离去的背影,又瞧瞧柜台上的那锭银子,不知该恼该气该喜。小厮喜滋滋上前,将银锭取下,登时一惊,只感此锭入手生温,而柜台上却留下一个银锭模型印记,和老板对了一眼,皆心中惴惴不已。那老板虽愤,却也不是一个胡涂之人,情知这种人招惹不起,当即忍气吞声,吩咐小厮去请来大夫。
梁萧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榻上放下贤弟,然后盘膝待定,往他“灵台穴”上注入内力,欲要将毒*出体内,但惜此毒霸道异常,经此一运功,便在贤弟体内活跃了起来,真个难以控制,忙活了片刻,额上、脸上逐渐见汗,亦是无甚结果,便在此时听得“彭彭”的敲门声,这才撤掌作罢。
抹了抹面上汗珠,下榻去开了门,见进来几个手提医箱的老者,知是掌柜请来大夫,便以礼相请,这几人替刘进号过脉后,皆是摇摇头。当先号脉的那名大夫叹道:“唉,年轻人,你还是给他准备后事吧。此人中毒已深,除非寻到解药,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亦是难活,老朽无能,请节哀顺便。”跟着其它几位大夫,说的话和先前那位一般无二。
梁萧知他们资质有限,也不免强,掏出诊金付给他们,但几人说甚么也不肯收,只安慰:“留着给他好好料理后事吧。”梁萧想笑,却笑不出来。
送大夫走后,又关紧门,寻思:“世上只有薛神医能救贤弟了。”但刘进这样,如何能走远路,他身子太虚,只怕没走几步就已经得道了,他不敢冒这个险,转念又想:“我体内有冰蚕寒气,不如将进弟体内的毒吸到我身上。”
见时间不多,想到便做,当下抓起他的左脚,一手抵在他的“委中穴”上,开始运功,登感一股锥心之痛钻体而入,梁萧情知是毒气已开始向自己体内漫延了,他咬紧牙关,皱眉苦撑,随着掌心的内力越送越多,流进体内的毒气也就越聚越多,那种痛也就愈加频繁,他终于忍受不了,痛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刘进悠悠睁眼,登感一股寒意侵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道:“下雪了么?”只见窗外夜已深,黑漆漆的一片,室内香烛映照,稍一动脚,不觉触到了一块寒冰,顿时冻入骨髓,吃一惊,立马跳了起来,烛光下,但见榻上横着块寒冰,闪闪反光,晶莹剔透,有人身那么长,隐隐在散发着寒气,冻得他手脚微颤。
仔细看时,这一惊骇,当真不小,急叫:“萧哥,萧哥......”恍若死了一般,如何叫唤他也没反应,情急之下去摸他面上的冰块,顿冻刺骨,忙又缩了回来,只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我不是中了那老头的毒吗?他说活不过一天,如今一天已过,那我怎么还活着?”瞧了一眼已成冰的梁萧,立即恍然:“莫不成是萧哥救了我?”念此,又感动不已,大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