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蚕茧徒裂,梁萧从里面蹦出来,一袭白衫轻风飘洒,格外轻柔,舞荡之间,脸上的笑容特别迷人,不知道他何以这般开心。只见他双手微展张开,面目向天,然后唿啸一声。这啸声激厉已极,只震得冰山上的冰桀桀回响,格外刺耳。
他俊目一翻,往出口走去,方行得十来步,小道上出现一个矮影,是童姥。她移步至前,不由分说,先给了梁萧一个爆栗,随之骂道:“蠢才,叫这般大声,不怕将贼贱人招来!”梁萧缩了缩脑袋,歉然笑道:“对不起啦,一时忘形。不过此地极是隐世,她想找来,恐也难矣!”
童姥冷笑道:“你懂甚么,贼贱人爪牙众多。依那天从峰上滚下情势来看,此处离西夏国界,应当不远。她若派遣爪牙出来搜寻,迟早会找到。”
梁萧哦了一声,见她手中用树叶包裹着一只竹鸡,心中甚喜,一把夺过,埋怨道:“姥姥,你可算是送饭来了,真个饿煞我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便吃。
童姥眼睛直直瞪视着他,看他吃相委实不雅,浑似饿鬼投胎,不觉嘴角一扁,说道:“哼,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懒,昨天饿你一日,此招果然有些用处!”
原来昨天童姥眼见梁萧一天比一天不济,实在恼火得紧,于是便打算饿他一天出气,不料这一天过去了,也不见那小子出冰谷来找吃的,心中更加高兴,一大早逮了一只竹鸡,烤给他送去。哪想竹鸡才然烤熟,就听得冰谷那边传来犀利的啸声,心觉不妙,带上鸡兴兴忙赶来。
童姥这话一出口,梁萧虎口不觉震了震,寻思:“难道自己在那个破茧里头,竟然待了昼夜?”心中虽惊,却也没给童姥瞧出端倪。
童姥又道:“吃饱了么?”梁萧点点头,童姥道:“那好,既已饭饱,咱们接着来,你倘若再背不出,姥姥明天起,饿你两天,再背不出,以后就别吃饭了!”
梁萧吐吐舌头,心道:“这老太婆可真狠!”当下不敢耍贫嘴,拽开步,绕着谷内狂奔起来,说也奇,他只跑了一圈,第一路掌法口诀,就已经朗朗背诵了出来。
童姥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过倾刻即逝,又将其他几路口诀传授于他,不料梁萧几圈跑将下来,已背得极为纯熟。童姥甚喜,又命他倒过来背,这口诀顺读已拗口之极,倒读时更是逆气顶喉,搅舌绊齿,但梁萧自来傲气,打小过目不忘,凭着这股傲气和睿智,不到午时,居然将这六路口诀不论顺念倒念,都已背得朗朗上口,全无窒滞。
童姥很是喜欢,说道:“臭小子,你果然很有慧根......啊哟...啊哟,我倒忘了,你会小无相功!”突然间脸色大变,拍的一声,打了梁萧一个耳光,骂道:“小贼,你...你敢和小贱人亲亲我我,可恨我一直给你瞒在鼓里。”
梁萧大惊,这些日子没少挨她打骂,自小到大,他虽然皮,但爹娘从不曾打过他一下,也是混江湖以后,才遭几个女子打过耳光,不想这童姥,如此的喜怒无常,摸着红肿的脸颊,心里气愤极了,可一想到童姥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不由得将气压了下来,说道:“姥姥,往昔如浮云,过去之事,就忘了罢。每个人都有他的缘,既然无涯子选择了外婆,说明他俩有缘份。你和他只是有缘无份,而李秋水和他也是有份无缘。何不放下心中的执着,让自己得到一片宁静呢?”
童姥的脸色酱紫,泪水滚滚而下,叫道:“你劝我放下,如何不劝那贱人放下。他骗了我六十年,你说,人生能有几个六十年?”
梁萧冷笑一声,说道:“哼哼,你也知人生苦短,你今年都九十六了,难道当真看不开么?他倘若爱你,就算有一百个李沧海和李秋水,他也不会去瞧上一眼。换言之,他若不爱你,哪怕是阿猫阿狗,他也一样会离你而去。”
童姥一呆,明知梁萧说得是理,但她兀自嘴硬,说道:“哼,小畜生胡说八道,他是你外公,你自然向着他,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杀了那贱人,就要带他上缥缈峰!”说罢,她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梁萧莫来由心里一突,听得她又说道:“午时到了,我去练功,你留在此好好背,若我发现你偷懒,当心屁股开花!”梁萧心忖:“甚么‘屁股开花’,明明就是脑袋开花!”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童姥总是有意无意打他脑袋,一言念此,都不觉得心里生寒。
次早童姥才来考察梁萧,命他继续背那些口诀,不料梁萧和昨天一样,依旧背得滚瓜烂熟,童姥微微点头,正要传授他应用之法。却听梁萧叫:“姥姥,有吃的吗?”童姥喝道:“没有!”昨天午时,她练过功之后,越想越气,特别是梁萧那番话,真个气死她了,心恨难消,便不给他送饭。
梁萧从小锦衣玉食,自然挨不了饿,有好几次都想出谷去,可脚板才踏出,他却抽了回来,心想还是别去触她眉头好了。岂知今早她又不带饭,真个饿不行,才开口相询,岂料姥姥怒气未消,结果讨了个无趣。
无可奈何时,惟有忍饥把武练。这“天山折梅手”虽然只有六路,但包含了道遥派武学的精义,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法繁复。梁萧身怀小无相功,无论多么繁复的变法和绝招,只教入了他这双眼,全都记在了心坎。
童姥和他过招,哪知这小子越打越有精神,刚才还一副喊饿、精神不振的模样,谁又曾想,顷间之间,他又变得如此神采奕奕,只见他招招潇洒。童姥和他拆得百来招,便不拆了,她隐隐觉得,越打下去,梁萧体内的真气可以自由运转,逐渐由阳刚变成了阴寒,尚且比万年冰山还要寒冷几分,她神功未成,自不愿多受丝毫伤损。
二人天天在冰谷中拆解招式,光阴似箭。这天,刚过完招,童姥便道:“明日午时,我的神功便练成了。收功之时,千头万绪,凶险无比,今日我要定下心来好好的静思一番,你就别再跟我说话,以免乱我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