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轻轻一笑,目光向玄慈望去一眼,见他一张红光老脸除了些微讶异之外,总是那般慈眉善目摸样,果不愧是一代有道高僧,人又站了起来,问道:“你当真便是玄慈方丈?”玄慈点了点头,不明白他此言何意。
梁萧又道:“我不走是因为想亲口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玄慈口宣一声佛号,说道:“不敢,救死扶伤也是出家人应该的本份。说来惭愧,昨晚老衲一点忙儿也帮不上,反倒是施主你今天解了全寺之危,老衲代表全寺上下,在此真心谢过施主。”说罢,对他作了一揖。
梁萧向旁轻轻一避,不受玄慈这份大礼,却还了一礼,说道:“方丈大师严重了,小子只不过看不惯国师的所做所为,有心戏他一戏而已。”
玄慈道:“施主年纪轻轻就有这种侠义胸怀,真令老衲钦佩,可喜的是,内力修为竟是如些之高,若加好好运用,将来一定可以造福于武林。”此僧只看到了他内功了得,却不知外功也是非同一般。
梁萧洒然笑道:“方丈谬赞了,承您贵言,希望如此吧!”玄慈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不过转瞬即逝。
隔了半响,他微笑道:“不敢请教施主尊姓大名,师承何门,祖籍归属,昨晚夜进少林何来?”梁萧听他问及出身背景,以及此行目的,心下一突,还道他瞧出了甚么,但看他脸上无一丝伪装,方始松了口气,答道:“姓名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己,大师尊问,小子又怎敢欺瞒呢?但是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玄慈心想:“此人果不简单。”见他无意说明,当下也不好勉强。
梁萧心觉过意不去,名字本是寻常称谓,他怕一旦说出来,玄慈方丈知道自己便是那个广发英雄帖的中逍遥,事情恐怕有所不妙。其实他大可胡诌一个名字出来,但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屑这般行为了,只好暂且不说。
倏尔想到一事,如今鸠摩智既已现身,想来武林大会恐要提前了,而此后所发生的种种,当不可避免,其中属玄慈大师这桩最为悲惨。不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昨晚若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只怕自己早被体内的真气反噬而死。如今他有难,自己必须拉他一把度过此劫才是,当然梁萧并不知道,玄慈想出手援救,但是救他不成。
他在心里乱想一通,慢慢地有了计较,大着胆子问:“方丈,敢问你手上的发簪可是叶二娘之物?”他这话问得很直接,玄慈听得“发簪”二字,着实吓了一跳,待又听“叶二娘”三字时,更是惊骇不已,心儿砰砰的乱颤个不停。
若说此人昨晚躲在窗外,见到自己手中握有发簪,如此一问并不觉得有甚么不妥,怪就怪在,此人居然知道这发簪乃叶二娘所有,这般怪异之事,如何不激起他的惊涛骇浪呢?震惊之余,似乎想到了甚么,又强行镇摄心神,脸上诧色尽消,片会又恢复一脸静如秋水的禅色,淡淡道:“施主在说些甚么,老衲听不明白?”心下却在暗暗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佛祖恕罪,佛祖恕罪……”
梁萧脸上一动,淡然笑笑,说道:“方丈大师,佛门戒律,首戒的便是‘妄语’,当着宝刹肃然的少林,及神灵所在之地,难道你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么?”
玄慈一怔,语塞道:“这……”梁萧似笑非笑,叹道:“唉,原来你也是一个伪君子,二十五年前所犯下的错也不敢承认。万物皆有情,知好色则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又岂可尽免,你既对她有情,又怎么忍心离她而去?更何况幼子何其无辜。动问大师一句,二十四年的骨肉分离,对亲生儿子,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念?”玄慈闻言,浑身一猛,双目紧紧盯着梁萧,眼神古怪之极,又惊又喜,更有几分惶恐,脱口道:“你究竟是谁?”暗暗寻思:“此等隐秘之事,除了我和二娘外,决无第三人知晓,此人看来年纪二十刚出头,二十五年前,他恐怕尚未降生,除非……”又想:“不可能,不可能!二娘答应过我,不告诉儿子,我便是他亲爹。”言念至此,嘴唇嗡动,欲言又止。
梁萧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些甚么,但从表情也可以看出一些痕迹,便道:“大师,你是不是想问你儿子的下落?”玄慈重重地点头。梁萧笑了笑,道:“思念就像埋在人心中的一剂奇药,有苦有甜,更有辛辣酸涩……世间百味无所不包……”自觉失言,轻轻叹道:“其实你儿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说到这,玄慈眼睛大亮,紧紧凝视着他。
梁萧又道:“二十四年来,你父子二人近在咫尺,可谓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彼此间不知道罢了。”
玄慈闻说,心中一惊,暗暗道:“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莫非我的儿子也身在少林,却不知是谁?”急道:“他是谁?”
梁萧似笑非笑,缓缓道:“你认识的,他就是虚竹!”这个结果真是太过震撼了,玄慈的身躯猛然向后一晃,步子不觉倒退几下,颤声道:“这事你……你又是如……如何得知?”梁萧笑道:“佛祖告诉我的!”
玄慈一百个不信,晓得此人不肯以实言相告,但他说虚竹是自己儿子这事多半不假,呼吸稍粗重一会,复又静下心神,脑际突然闪过一事,遂问:“在大殿时我听虚竹说过你姓梁,那你的全名是?”
梁萧道:“梁萧!”玄慈脸上又绽出一丝惊色,说道:“你便是梁萧?”梁萧奇道:“方丈大师也识得小子?”玄慈道:“我朝梁尚书养子,大理镇南王的亲子,江湖中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今日有缘得见,老衲何幸如之!”梁萧不想自己的身世,已然轰传了整个武林,不觉得心下生疑:“该不会又是慕容老贼的阴谋吧?”当即微笑道:“方丈大师严重了,不知您都知道小子些甚么?”
玄慈也微笑了,说道:“江湖传言,说这位梁公子年纪轻轻的,却有一身好武艺,不过嘴巴有些儿刁钻,喜与人伴嘴,行止亦正亦邪,好管闲事,常常率性而为,倒也不失为一名君子。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梁萧叹道:“江湖传言,虚实参半,有时不可尽信!”嘴角微弧,趁他不备,手指如弹琵琶一般,顷刻之间几缕真气激出,封了玄慈十二处大穴。
玄慈惊道:“隔空点穴,施主你欲意何为?”梁萧道:“传言总归是传言,我中逍遥永远也教人意想不到!”玄慈又是一惊,忽觉脑袋一阵晕眩,软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