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中和殿上,只见赴宴的少年已到了一百余人,散作各席。殿上居中一席,桌椅均铺锈了金龙的黄锻,当是西夏皇帝的御座。东西两席都铺紫缎。东边席上高坐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身材魁梧,身披大红袍子,袍上绣有一头张牙舞爪的老虎,形貌威武,身后站着八名武士。梁萧等一见,便知是吐藩的宗赞王子。
礼部尚书将段誉让到西首席上,不与旁人共座,梁萧却一屁颠坐了上去,害得那尚书怒眉相向,此人正待喝斥,只见梁萧俊眼一横,这礼部尚书竟然说不出话来。原是梁萧瞪眼之际,悄悄引动体内真气,暗使无形真气,向那尚书击了一下胸口。
这大人不经打,真气袭体,只觉胸中一闷,跟着翻江捣海之感,悄冲上来,想训的话也给塞住了。他不禁愕然,怔怔瞧着一脸邪笑的梁萧。本来这次宴会,来参加的人,就属吐蕃国王子和大理国王子身份最尊,西夏皇帝也敬以殊礼。可惜被梁萧如此一搅,那尚书也不好收局,又向梁萧怒瞪去一眼,便不再理会。
梁景等站在段梁二人身后,虽不知这一桌乃是西夏皇帝专门为大理国准备的殊礼,但瞧那礼部尚书如此气愤,也略约猜到一二。可是此处乃皇宫重地,就算梁景等知道,也不会轻易开口,以免招来祸端。其余的贵介子弟,便与一般民间俊彦散座各座。众人络绎进来,纷纷就座。
各席坐满后,两名值殿将军喝道:“嘉宾齐到,闭门。”鼓乐声中,两扇厚厚的殿门由四名执戟卫士缓缓推上。偏廓中兵甲锵锵,走出一群手执长戟的金甲卫士,戟头在日光下刺眼生寒。跟着鼓乐又响,两队内侍从内堂出来,手中提着一柄佛尘。
梁萧心想:“这人好大派头,难道当皇帝的都是如此吗?”念想之间,听得周旁声息全无。一名内侍朗声喝道:“万岁到,迎驾!”众人便都跪了下去,单单梁萧懒洋洋的,睬也不睬,依旧直挺挺打个哈欠。
那内待虎目一瞪,梁景立马唬了个悚惧,伸手扯了扯儿子裤脚,示意他快跪下来。梁萧瞥瞥那几个内侍,心笑:“一群内官,拽甚么拽?”又回头瞧瞧老父,见他双眉紧锁,于心不忍,这才勉强下跪,心中犯着嘀咕:“爷我亏大了,都说西夏(膝下)有黄金,不能轻跪,可我只看见一地砖头。李乾顺,算你狠。”出神间,只觉老父拉着自己的臂膀起来,才一会他又按着自己跪了下去,似乎是那礼部尚书念完了圣旨,众人在谢恩,那内侍喝道:“平身!”众人站起。
梁萧心里怀恨:“凭甚么叫老子跪你两次?”一抬头,却见那皇帝离座,大咧咧地走了。本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知怎地,这一次凭地气闷,总觉有一股不好的烦燥之感,弥上心头。再瞥眼,只见一众内待跟随在后,霎时之间走得干干净净,梁萧悄然扭头,果见众人都是一脸愕然之色。
那礼部尚书又废话了:“诸君请坐,请随意饮酒用菜。”恰时有众宫监将菜肴一碗碗捧将上来。梁萧肚皮早就饿扁了,见餐桌上只有大块的牛肉、羊肉,抓起来便吃,哪管得了许多。啃了三两块,想到父亲等侍立在旁,心下过意不去,身子往后一仰,低声笑道:“喂,你们要不要也来一块,这个味道当真不错!”梁景脸色铁青,狠狠向他瞪了一眼,余下的人都笑着摇了摇头。
梁萧甚感无趣,瞥见段誉闷声坐在一旁,低眉沉思,他身后侍立的是王语嫣,娇容惨淡。梁萧努了努嘴,向段誉道:“嗨,誉哥,菜不合你胃口么?那好,咱俩来斗酒如何?”说着提起酒坛,在他桌前斟了一碗,又给自己斟上一碗,道:“来,小弟敬你!祝你……”余光微瞥了一眼王语嫣,又道:“祝你得偿心愿!”仰头咕噜喝干。
段誉冷冷看着他,待他将酒喝完,才拿起碗浅尝了一口,然后又一口气饮尽。梁萧拍手赞道:“好,再来!”又喝了一碗,段誉不服气,眉头微皱,也干了一碗,谁想酒下肚之后,脑袋有些轻晕。
梁萧知他不能再喝了,也不便强迫。瞥眼间见王语嫣一脸忧急之色,微笑道:“王大美人,你要不要也吃一碗?”王语嫣微恼,狠狠向他瞪去。
原来王语嫣追上段誉,明白了缘由,知道他也要去应选驸马。先是一怔,她本是极聪慧之人,稍一蹙眉,已然明白段誉的良苦用心,心下大是感激,可是一想到他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可以去牺牲自己的幸福。这一刻,真的非常感动。
不闻她说话,梁萧心中一突,正待说些甚么,蓦地里耳朵一动,听得呼声向自己袭来,微一沉吟,已想到了是甚么,当即右手抄起碗内的一块牛肉,反手一掷,只听飕的一下,那牛肉去势不急不徐,缓缓掠过空气。忽听碰的一声,似乎和甚么东西撞上了。
梁景等纷纷回头,只见一块牛骨头被磕飞了,急向一名西夏武士打去。但梁萧反掷的那块牛肉,不仅相安无事,反而速度加遽,仿佛快箭一般向宗赞王子射去。吐蕃诸人大惊,一名武士伸手去抓,岂料那块肉似有灵性,竟从他手掌下滑穿过去了,啪的清脆,全打在宗赞王子脸上。
那王子一把抹开,面上全都是油渍,他骂了一声,提起席上一只大碗,便向梁萧掷来。刘进挥掌拍出,那只碗在半路上碎成数十片,碎瓷纷纷向一众吐蕃人射去。另一名吐蕃武士急速解下外袍,一卷一裹,将数十片碎瓷都裹在长袍之中,手法甚是利落。
木婉清和静云瞧了,互视一眼,各抄起席上的大碗,也向吐蕃人掷去。两人一般心思,得不到心爱的人,也不愿梁雪或是王语嫣得到。如若他能选上驸马,嘿嘿,那往后的日子可有得瞧了,正所谓最毒妇人心,亦是这个理。尤其是跟爱沾边的东西,最是忌讳了。
吐蕃诸人见状,又岂可干休,这些都是粗鲁大汉,可不懂甚么怜香惜玉,只要席上有的东西,不论是牛肉、羊肉,或者碟碗、酒坛,随抓随掷。但听得碗碟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众人登时喧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