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段正淳等人,已然临近午时。王夫人本来不愿舍下曼陀山庄,跟情郎远涉大理,但念其他女子都跟去了,也不得不从。钟夫人甘宝宝也是一般,心中忐忑,既欢喜又犯愁,最终抵不过一腔相思,仍是去了。木婉清、钟灵想到感情无结果,黯然之余,也随父母而去。
至此,只剩下梁萧、梁雪、刘进、静云、段誉、王语嫣等六人。几人吃过午饭,围在院子里的凉亭内,时维深秋时节,但日间的太阳仍是那般猛烈,炙热烘烤着大地,让人倍感酷暑未曾走远。
梁萧轻启丫鬟捧上的那杯消火冰茶,泯了一口,微笑道:“誉哥,嫣妹,你二人怎么不随父母回大理?”段誉尚未回答,徒听王语嫣幽幽道:“上那去作甚,此地才是我家。”语音稚嫩清脆好听,却是满含沧桑凄凉之意,实难想象,此语是出自一个少女之口,令人闻之也不禁动容。
那公子心中一阵揪痛,咬了咬唇,歉然道:“语嫣,你是不是还在怨我?”王语嫣僵僵一笑,幽幽说道:“我哪敢,你可是我哥哥,亲哥哥……”满是冷嘲热讽。
几人听了,心下也是一片酸涩。梁萧气急道:“你能不能别这样?其实誉哥挺好的,你俩很般配,你为甚么就……”话到一半,见五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却才知自己失言,赶忙住口。
段誉既好笑,又好气,瞥了梁萧一眼,怪道:“萧弟,你又在胡说甚么?明明知道语嫣是咱亲妹子,又来开我玩笑。”
梁萧心道:“我和她是亲妹子不假,但你绝对不是。”然而这句话,偏偏不能说出口。
王语嫣翻着凤目,直视着这个兄长,她心智聪慧,不似段誉那般先入为主,认定了事儿,听得梁萧这几句话,谅他不是随意说出口来,其中必有蹊跷,便道:“萧哥,你可有甚么事瞒着大伙?”此话一问,诸人不明就里,一齐盯着梁萧,好像真个有甚事相瞒一般。
梁萧心中一突,脸上则不动声色,说道:“我哪有事相瞒?好啦,好啦!既然你们愿意留下,我也不便勉强。饭吃了,我们也该走了。”当下起身离座。
五人齐声问:“上哪去?”这公子不禁莞尔,正色道:“找老婆孩子!”几人皆呆。
湖水清幽,斜阳艳照,六人舟行碧波之上,顷刻出了太湖。至一株杨柳畔,上了岸,行得几步,但见人潮涌动,街市热闹非凡。梁萧领先,举大步,径往那间客店而走,五人其后。那客店与湖畔相距不甚遥,几人转过两三条大街,俄而既到。
店小二识得梁萧,见他风尘仆仆而来,唱了个喏,即问:“客官,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梁萧听他问的古怪,便道:“小二哥此言何意,烦请赐教?”那店小二将汗巾往后一甩,搭在了肩上,笑着说道:“前天晚上,你们不是都走了吗?后来有一伙贼人直冲进来,唬得店内上下,吓了个半死,好在这伙人既不抢劫也不杀人,倒也相安无事。”
梁萧情知他所说的贼人应当是段延庆一伙,听那店小二又道:“今天早上和你们一起住店的那几位小姐来了,付了房钱,又问你回来了没有?掌柜说没有……”梁萧不耐听他细说下去,揪着那店小二便问:“那你可知她们走的是哪个方向?”店小二顿时哇哇大叫,直呼痛,这公子才注意适才他那行为有多激动,歉然笑了笑,放开了他。
店小二反手揉揉后肩,脸现苦色,回答道:“这个她们倒没说,不过出门时,小人偷偷瞧上一眼,好像走的是西北方向……”他只说好像,哪知这公子也不耐听下去,匆忙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抛给店小二,唤过诸人,当下往西北急行。
一路行来,过街走巷,甚至出了城外,至荒郊,也不见银川公主和灵鹫四女的丝毫影子。再行得里许,那静云忍不住问:“萧哥哥,会不会是那小二说谎,公主她们根本走的不是这条路?”梁萧未答,那刘进应道:“不会,决计不会,他没有必要说谎。”几人细心一想,也觉在理。
梁萧尤在微微苦思,只想:“这个刁蛮公主,你究竟上了哪?不知道老子急着回家吗?”一面忧虑公主母子是否脱险,会不会落入了慕容博手里?一面担心父母安危,不知道慕容老儿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甚么意思?是不是与自己昨晚看到的虚影有关?这所有的一切,只能回到家里,才能弄明白了,但偏偏公主这时失了踪迹。
他沉思片刻,突然转身,直道:“走,我们回头!”诸人不解,问他为何有这个决定?梁萧笑了笑,说道:“也许静云妹妹刚刚说那句是对的,不妨回头试试,倘若再找不着,只能另想他法了。”诸葛静云得君一赞,一霎时间脸上容光焕发,之前那些隐晦之气,仿佛全消去了。
梁萧急于寻人,至于这些小儿女姿态,全然不见。但刘进却瞧在了眼里,看看梁妹妹,又看看梁萧,再看看静云,最后长叹一声。回想昨宵,散宴后,随便去洗了个澡,然后回房,准备安歇,但无论他怎样躺卧,就是睡不着,辗转几次,心头念的是梁妹妹的诸般好。
只消一会,影像徒变,转的是萧哥的面孔,萧哥和梁妹妹是何等般配,却因一个意外,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自己喜欢她,可她心中只有哥哥,念此只觉眼角湿润,一滴虎泪悄然滑下,沾湿了枕畔。多想无益,徒增伤悲罢了。
不知怎地,影像再转,居然出现的是段誉与王语嫣,想到段誉情路坎坷,感同深受,默默替他黯然,心下只恨:“为甚么所有的女子都喜欢萧哥,难道只因他是段王爷的儿子,颇有乃父之风么?”有时候他也好不甘心,对梁萧既敬佩,又羡慕,更有几分嫉妒。
猛地摇摇头,不让自己的这种思维去乱想,当下起身,披衣出门。夜里风大,愿意听风从源头吹起,吹散心中不好的思绪,顺便去小解。经阁楼,行小径,忽抬头见那茶丛一耸,倩影一闪,茶花数朵,纷纷向月晃动。
他心中一奇,寻思:“三更夜半,却不睡觉,怎还会有人在此闲逛?当真古怪,却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