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丞相府。鲁佘恭敬站立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斯,小心提醒道:“丞相,歇息一会吧。”李斯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公牍,淡淡道:“几时了?”“戊时初了,见丞相似乎有心事,我便没让属官们来打扰您,都回家去了。”李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踱步到院中,望着漫天霞光轻叹一声。鲁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丞相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李斯没有回头,应道:“何出此言?”“以丞相之勤勉,往日里案上的公牍早就处理完了,可今日只处理了一半,今日早朝陛下突然诫勉廷尉,看似在说好酒之事,不过结合廷尉丞和右护军为帝使前往岭南调查南海仓失火一案,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李斯轻笑一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你这话也就是跟我说了,若是传出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鲁佘恭敬道:“他人面前下官自是不敢如此妄言。”李斯轻抚花白更甚的山羊胡,眯着眼道:“陛下这样做无可厚非,关键就在于赵佗到底是什么目的?”赵佗直接将公牍送到丞相府,鲁佘是第一个拿到的,自然知道此事,猜测道:“下官以为有两种可能,一者,南海仓失火确属无心之过,赵佗担心直接禀奏陛下会惹来责骂,意图让丞相在其中斡旋一二,二者嘛,倘若其中另有隐情,说不得赵佗想借此事让陛下对丞相有所怀疑,离间君臣。”李斯赞同道:“言之有理,不过我想不通的就是此事,前者赵佗并未送什么东西来,可能性不大,后者倒是我所忧虑的,我与赵佗素无私下交情和官场龃龉,离间我和陛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闻言,鲁佘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这……下官也想不通。”李斯沉默了一会,起身道:“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自是阴谋诡计又有何惧哉。回府吧。”丞相府距离李府不远,李斯回家很准时,袁中早就恭敬立于门前,见李斯回来连忙拿着下马凳小跑着上前,恭敬道:“丞相请下车。”李斯在袁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步向府内走去:“天气炎热,派人将府中的竹席清洗干净,明日我送到宫里去。”袁中笑道:“丞相放心,皇后入宫后便未再回来过,老奴却不敢稍有懈怠,命人每日仔细打扫皇后的闺房,东西都是干净的。”李斯呵呵一笑:“人老了,总是忘事,若不是你提醒,老夫也想不起来。”袁中跟随李斯二十多年了,府中的三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闻言只是道:“皇后最是钟爱那副竹席,料想宫中也有,却哪里比得上皇后喜爱,老奴今夜命人再仔细清洗一遍。”李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自从李诗云进宫,他只见过数次,还都是在过节时,难得有空说上几句话,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的女儿。————次日朝会结束后李斯单独留下,恭敬道:“陛下,臣请陛下恩准臣面见皇后,最近天气炎热,臣希望将皇后最喜爱的竹席呈予皇后。”人之常情,我自是不能拒绝,起身笑道:“该当如此,善本,随李相一同前去,宫外等候。”“臣遵命!”“谢陛下!”见两人出了章台前殿,我招招手孟合疾步走了进来:“那竹席没有异常吧?”“回陛下,进宫时卫尉仔细查过,并无异常,元安卫尉也会再查的。”“知道了,去吧。”我自嘲一笑,一副竹席能藏得了什么东西,竟然疑心至此了吗……洛云宫,李善远远地看到赵善本和李斯联袂而来,紧走两步,恭敬一礼:“见过丞相,赵郎中。”李斯微微屈身回了一礼,微笑道:“卫尉不必多礼。”赵善本虽是我的近臣,可跟卫尉相比差得远了,而且还未任中书谒者令,自然不敢托大,同样恭敬回礼:“见过卫尉。”而后将手中的竹席递给李善,李斯开口道:“我来面见皇后,此物乃皇后最喜爱的竹席,还请卫尉仔细查验一番。”李善恭敬接过,吩咐道:“去禀皇后。”立刻有人去了,不多时西乞清迎了出来,又是一番行礼。李斯点了点头,李善将竹席递给西乞清,西乞清当着众人的面将竹席打开仔细查验一番,歉意道:“丞相见谅,规矩如此。”李善不能上手,却也看了个清楚,同样拱手道:“丞相请!”李斯微笑道:“无妨,理当如此。”赵善本同样恭敬一礼:“我在此等候李相。”李斯点头示意,随着西乞清进了宫门。李诗云正在殿中对着皇后少府的账目一阵发呆,见到李斯进来连忙起身就要行礼,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放下了手,难掩欣喜道:“父亲!”李斯溺爱地看了李诗云一眼,恭敬行了一礼:“见过皇后,皇后安否?”李诗云学着我平常的样子应道:“予安,免礼。”西乞清见人家父女要聊天,明智道:“皇后,臣等暂去东殿处理政事。”李诗云眼神示意允准,西乞清便带几名女官去了东殿,平常能进到洛云宫的官吏只有女官,男官都在前殿区域的皇后少府,跟封泗的少府紧邻。众人走后李诗云连忙拉着李斯坐下了,不满道:“父亲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李斯呵呵一笑,轻抚胡须道:“你如今是皇后,后宫又岂是为父轻易能来的,最近如何?”李诗云撇撇嘴,指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桌案,垂头丧气道:“刚刚这里还有那……么高一摞账册,我完全看不懂……其他还好,唯独计然之策,西乞少府教了我好多次我都学不明白。”李斯安慰道:“慢慢来,你身为女君,倘若连一个皇后少府都管不明白,将来如何为天下女子表率,又如何为陛下分忧?”李诗云叹息一声:“女儿明白,也就是在父亲面前抱怨几句……父亲的白发又多了,要保重身体啊。”李斯笑了笑:“人老了,身体无碍,安心吧。”随即转口道:“陛下来得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