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山面容严厉,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风天涯,似是要透过所有的阻隔,直向答案。
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而时时紧张的毛头小子,他是军人,是中原的镇边将军。
在风天涯说话期间,他设想了许多情况。
她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在这一路上是否有番疆的人接触过她。或者,打从一开始,她救自己就是计划好的。
叶淮山想了很多,多得自己都要记不住了。
风天涯:“我从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卿士樾也知道了。”
叶淮山的手紧紧攥着木筷。
他有些怕,不,他是很怕。
叶淮山年岁不大,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太多次,也面对过无数的敌人。只有这一次,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恐惧。
他在等风天涯的下一句话。
“是我告诉的他。”
刹那,铁器划空,电光之间,一柄寒霜长剑已经稳稳停在风天涯的脖颈上!
风天涯动也未动一下。
她眼神瞟向剑锋,又看向叶淮山。
“在抖。”
叶淮山的确在抖,他不懂,前一刻他们还一同逛着庙会,聊着那些愉悦的事情,而此刻,他却必须同她剑锋相对。
“风姑娘,你要把话说清楚。”叶淮山将声音压得很低很缓,这样就听不出那微微的颤抖。
他拿剑指着她,可风天涯却笑了,她看着叶淮山。
“你,不错。”
叶淮山看她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几乎想扔下剑握住她的双臂,恳求她的解释。可他最终还是紧了紧手中宝剑。
“你是番疆的人?”
风天涯摇摇头。
“那你同卿士樾是何关系。”
风天涯:“没关系。”
“那你为何告知他这些事!”
风天涯看着他,停顿了一下,道:“叶将军,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若信我,就耐心听我讲完。”
那双眼睛无遮无掩,坦坦荡荡。
叶淮山将剑放下。
风天涯慢慢的,细细的,将她如何用雪灵芝交换燕孤鸣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叶淮山静静地听着。
虽然结局是一样的,卿士樾依旧知道了如何救治祭祀,但是过程不同,与他设想的不同。风天涯并不是番疆的人。
知道了这个,叶淮山的心慢慢放下了。
“风姑娘,此事并不能全怨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入这样两难的决定里。”叶淮山倒是反过来安慰风天涯,“此事我会处理,你不要自责。”
嘴上虽然宽慰,可叶淮山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大祭祀还活着,樊珑丽珈还活着……这消息对于叶淮山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他宁可付出性命也要杀掉的人,居然还活着。
到了此时,叶淮山已经无心玩乐,他有无数的应对策略需要做。
“风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马上回去通知众人。”
风天涯:“你可有好对策。”
叶淮山:“尚无,祭祀是番疆智首座,攻打中原的计划几乎是她一手促成,她若活着,我们接下来的所有策略都要再变。”
风天涯:“你若无好的应对,我倒是有个计划可以一试。”
叶淮山抬眸,“哦?”
风天涯:“不管是何缘由,的确是我续了祭祀的命,我愿意承担。我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杀掉她。”
叶淮山:“什么方法。”
“方法就在药材中。”风天涯缓道,“雪灵芝生在盘华山凌霄峰之顶,算不得名贵,但是此药有一个特性。”
“是何特性。”
风天涯:“雪灵芝是活药,出土一刻不使用,便会化成雪水。”
叶淮山猛然醒悟。
“所以说,想要医治祭祀,卿士樾必定会将她带来中原!”
“是。”风天涯点点头。
“我们有三个机会,第一,番疆离盘华山有十几日的路程,我们有很长的准备时间,此乃天时;第二,盘华山位于中原腹地,卿士樾必不敢带过多人马招摇过市,而我们熟悉位置人手充足,此乃地利;第三,祭祀身受重伤,无以为保,我们只要掐准这个死穴,便有了人和。天时地利人和,得其两者,便可取胜。”
平静的话语,句句,都是杀机。
叶淮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你早已计划好了……”
风天涯:“嗯,在告诉卿士樾雪灵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
叶淮山震惊之余,又多了一分钦佩。
“风姑娘,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明大理识大义。”
风天涯笑了。
“我们只是不想亏欠。”
我们……
我和燕孤鸣。
叶淮山一下子静了。
过了一会,叶淮山问:“风姑娘,你是毫不犹豫做下的决定么。”
在中原无数百姓与他之间,你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风天涯又笑了。
“燕孤鸣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他。谁动,我就杀谁。”
叶淮山第一次发现,风天涯的双眼,在不笑的时候,冷得让人发颤。
隔门外,酒楼的戏台子上正演绎着一支动人的情戏,貌美的女人弃下富贵的生活,奔着情郎而去。
那戏子妆容妖冶无双,在喧闹的酒堂中,摆着那永远抚不平的丹香魅衣,唱着那永远叹不尽的凡尘俗事。
风天涯虚晃地看着屏风,静静地听着。
何人曾道女儿痴,长命无依;
何人曾闻女儿叹,悲戚款款;
何人曾见女儿泪,玲珑朱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