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还有多少里至护城堤岸?”沈漪敛下思绪,泠泠的声音透过风雨响起。
沈策驾着马车,拔高声音回道:“还有几十里,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豆粒大小的雨珠打在他硬朗的脸庞上,顺着坚毅的下巴滑落,他直视着前方。
起初爹让他护送漪娘至纶城救灾,他极为不解,甚至是不赞同,救灾一事,自有纶城的官员。漪娘是沈侯府的掌上明珠,何必以身犯险。
可看到受灾受难的老百姓,他的不解与不赞同顿时消失在九霄云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尽一丝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再行十里路,已入纶城之地。雨,下得更大。
乌云翻滚响惊雷,暴雨狂风呼欲来。
忽然,骏马似受惊了一般,马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停驻不动。
沈策连忙拉着马鞭,声音急切:“漪娘,可是有受伤?”
在马车内的沈漪纤纤玉手攀着横木,尖刺在她的手掌心划出一道伤痕,血珠缓缓沁出,绽出一朵颜色绚烂的花骨儿。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语气徐缓:“大哥,漪娘无事,莫要担心。”
沈策悬着的心放落下来,他扬起马鞭,骏马依旧是不肯再前行。
身后护卫骑着的马亦是如此。
沈漪撩起帘子,问道:“大哥,发生了何事?”
她清眸环顾了四周,葱白指尖点点,他们已来至纶城,照理说,此处灾民应是更多,却不见有来人。
心里头一道念头快得抓不住。
沈策皱了皱眉,纳闷道:“漪娘,这些马突然停下,不肯再向前。”
沈漪乌扇般的眼睫毛微垂,眸中含着一层寒烟轻雾。
她心思千回百转,倏忽,语气严肃道:“大哥,我们弃马,登上两侧山林藏匿起来。”
沈策见沈漪如此神色,心知必定有古怪。
他对着身后的护卫道:“快,下马。”
护卫纷纷跳马而下。
“漪娘,来。”沈策为沈漪撩开帘子,朝着她伸出宽厚的大手。
沈漪搭上沈策的手,从马车走了下来。
她沉吟片刻,对着护卫道:“将马往相反方向赶跑。”
“是,小姐。”护卫牵马调头,扬起马鞭落下,骏马背向着他们飞驰而去,仿佛前方有洪水猛兽。
如此状况,处处透露着蹊跷。
沈策神色凝重:“漪娘,你紧跟在大哥身边,大哥会护着你。”
“好,大哥。”沈漪唇角荡着浅浅的笑意,心中暖意在流淌。
他们动作迅速地登上山林隐匿起来,屏息凝神地望着马道。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一行数十个的队伍匆匆赶来,他们手中持着冰冷的长矛,通身带着煞气。
为首的墨衣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又狭长的疤痕,衬得他面容森然可怖。
他声音阴沉:“分明是听到有马嘶叫的声音,为何却不见人的踪迹?”
“主上有令,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纶城。他们必定还没有走远,方圆几里,将他们搜出来!”
话音刚落,队伍众人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护卫等人皆是惊叹地望着在雨中依旧端庄自持,淡然处之的身姿。
小姐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竟是提前洞悉了危险即将来临。
楚王世子视鱼目为珍珠,被崔府那只会搔首弄姿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弃璞玉如敝履,他弄丢了小姐,他日再想乞求小姐回心转意,绝无可能。
沈策有荣与焉,爹可是称赞漪娘是女中诸葛,才情与见识不输男儿。
沈漪的素靥无甚波澜,不过是前世被囚楚王府,她多读了几本史书的功劳罢了。
她的目光落在马道上,这些人可是与陷害阿璟一案有关?
墨衣男子与一众随从远去,唯有一人掉落了银哨,不过是回头捡起的功夫,便落单于同伴数百跬。
“大哥,将那人引过来。”沈漪低声与沈策道。
沈策会意,他伸手折断树枝,往地上一扔。
随从听到山林的动静,喝道:“是谁!”
他疾步走了上来。
熟料沈侯府十数个护卫正等着他,拔剑指向随从。
随从目光又惊又怒,原来这群宵小之辈都藏匿在山林之中。
他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来自投!”
说罢,他把掌心的银哨放在口中。
沈漪立在他身后,手中的簪子抵在他的喉咙里。
她的声音平静至极:“若你吹响银哨引来同伴,今日你便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