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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凉爽,小窗未合,仅垂着纱帘以隔开外界的窥探。
江颂月坐在车厢中,嘴角提着浅笑,暗中用力抬头收腹,脖颈高扬,学着那些名门贵女们摆出端庄姿态,比去宫中赴宴还要严谨。
她身旁的钱双瑛受到影响,跟着拘谨起来。
这样绷着身子实在难忍,没多久,钱双瑛就泄了气,肩膀一塌,悄声埋怨:“犯得着这样端着吗?累不累啊?”
江颂月先是紧张地往轻纱外瞟了一眼,见车厢外跨坐在马背上的挺拔人影似未听见,眸光飞速转回,对着钱双瑛点了点头。
动作很轻,蜻蜓点水一般。
再偷摸做着口形:“别让他听见了——”
钱双瑛无奈,来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回程路上怎么着也该凑一起说说闲话、骂骂贺笳生之类的,现在好了,别说闲谈,连话都不能说了。
再不情愿,小姐妹的面子还是得留的。
她也做着口形:“倘若你真与他成亲了,难不成要装一辈子的端庄贤淑?”
江颂月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情,她只是下意识地在闻人惊阙能看见的场合中,装出端方淑女的优雅举止,尽量把自己与他的差距缩小些,免得被看轻了。
其实她明白,自己的名声摆在那里,装的再端方,也还是那个满身铜臭、粗鄙不堪的商户女。
她只是不愿意在闻人惊阙面前展露出这一面。
江颂月微微偏头,隔着轻纱看见了车窗外闻人惊阙的身姿。
他穿着宽袖锦袍跨坐在马背上,姿态随意,神情轻松,无意中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名门公子独有的风雅与气度。
就跟诗中说的流风回雪一般,文雅动人。
这是从传承百年的经史子集中习得的、藏在骨子里的风范,就和写诗一样,是经过长年累月积的学识积攒的,并非旁人念上几天书、装一装能学到的。
祖父说的对,不论是经商或是入仕,读书识礼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怪祖父从前总是看着她与祖母叹气。
江颂月忽然有点沮丧,腰身一软,肩膀放松下来,刚靠在车壁上,忽听纱帘外闻人惊阙问:“县主想走大道还是小路?”
前一刻还黯然伤神的江颂月一个激灵挺起腰身,本能地摆起仪态,“都行……”
答的有些急,音调不太稳,她赶忙停下,顿了顿,重新稳重开口:“都可以,随五公子。”
“闻人在菩提庙遇见了云襄郡主……”
江颂月心中倏然收紧,钱双瑛也悄悄竖起耳朵。
“她的车撵意外损坏,与我求助,闻人便将马车借了过去。未免途中与她相遇被行人误会,不若改走小路?”闻人惊阙不疾不徐地说道,“且闻人此行是为查案,过多暴露行踪,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京城与菩提庙之间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宽阔的大道,车马行人不断,另一条是相对窄些的林荫小径,百姓常走。
有时江颂月为了避免遇上讨厌的人,也会选择走小径。
一听闻人惊阙是想躲避云襄郡主,江颂月精神一震,当即做了决定,“那就走小路!”
“多谢县主体谅。”
闻人惊阙说话时,纱帘被风拂开条缝隙,江颂月正往外看,冷不丁地与他那双盈满笑意的桃花眼对上,霎时间心中发烫,躲闪地偏过了脸。
马车在前方路口调转方向,驶入树荫蔽日的林中小径。
趁着闻人惊阙驱马去了前方,钱双瑛拽着江颂月,压着激动心情,急道:“他对云襄郡主避嫌,却要亲自送你回去!”
江颂月心里也是有点开心的,但理智还在,她冷静道:“是为了与我赔礼。”
停顿了下,语气一低,又喃喃道:“不然就是他不惧与我传出谣言,左右无人会信。”
这就是打心底看不起她,轻慢于她了。
被她这样一说,钱双瑛心中的兴奋劲儿也被浇灭大半。
两人不约而同地记起贺笳生,读书人惯会伪装……可贺笳生伪装是为了骗取江家祖孙的扶持,是为了利益,闻人惊阙能算计江家的什么呢?
他有闻人家五公子的身份和大理寺少卿的地位,江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再说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吧?
这么想了一圈,江颂月把自己弄得患得患失,看见闻人惊阙策马将回到小窗侧,心里又沉又闷。
想不通,没法问,她干脆在闻人惊阙靠近前,一把推上了雕花小窗。
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江颂月与钱双瑛互看一眼,随后长叹一声,一起依在了车壁上,恢复了舒适的懒散姿势。
外面的闻人惊阙对着闭合的小窗陷入沉默。
一路无言,马蹄声与车轮声相追逐,和着鸟儿不断的啼鸣声,衬得这一趟行程格外的安宁。
可有人心不宁,还不止一个。
直到小路驶了一半,闻人惊阙仍未想明白,他到底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让江颂月不愿意看见他了。
能与他解答的人隔着车窗,拒绝交谈的态度十分清晰。
闻人惊阙摇头,又走不远,他眼皮一跳,往四面幽静的树林中看了看,忽地勒马喊停。
车厢中的江颂月再避着他,察觉到马车停下,也得问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