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试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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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光和风。”闻人惊阙侧脸迎着夕阳,凝神感受着,道,“日光很弱,咱们在天黑前走出了林子?”

江颂月理智与心绪都被不知名的情绪冲撞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仓促地胡乱点头,拢在耳后的青丝垂下,堆叠在闻人惊阙的肩背上。

点完头见闻人惊阙仍在等回复,记起他双目暂时失明,是看不见的。

江颂月将那股情绪压回心底,轻声道:“是。”

停顿了下,她接着说:“前面有个湖,咱们一个腿脚不便,一个目不能视,先停下饮些水吧。”

两人算是捆绑在一起了,提早补充水分,省得待会儿天黑透了,再出来寻找水源。

江颂月十五岁起当家做主,习惯自己做决断,说完发现忘记询问闻人惊阙的意见,连忙补上一句,“你觉得呢?”

闻人惊阙看着然不介意由她做主,温声道:“听县主的。”

江颂月心中放松,指挥着他将自己背向湖畔的枫树下。

落地前,恰有一片枫叶随风飘落,擦着闻人惊阙的鼻尖落下,被江颂月机敏地接住。

“什么?”闻人惊阙的感觉很是敏锐。

“树叶。”江颂月捏着那片橙红枫叶细长的梗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已经落地上了。”

闻人惊阙未再追问,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下。

那棵枫树的树干粗壮,根茎从地底狰狞而出,犹若盘踞的巨蟒,足够江颂月坐在上面。

她双臂撑着树根,远远地为闻人惊阙指路。

看着闻人惊阙撑着竹竿摸索到宽大的叶子,再缓慢移到水边,江颂月不由想起她与菩萨祈求的心愿。

难道当时她口误,说成要闻人惊阙瞎眼了?

江颂月胡思乱想着,待闻人惊阙顺利取了水往回走时,确认他面前无障碍,江颂月也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日光熹微,她能感觉到眼皮外轻微的光亮,能听到头顶飒飒风声与鸟鸣,接着有风拂动她散乱的鬓发,挠得她颊上瘙痒。

她还听见闻人惊阙手中竹杖捣地的声音,大约能猜出他距离自己有多远。

她更清楚自己面前是何地形。

可是凭心而论,要她闭着眼,由一不太熟悉的男人指路去湖畔取水,她很难踏出。

——这还是在她已知周围环境的情况下。

闻人惊阙对这些可是完未知的。

江颂月“唰”的睁开眼,因他瞎眼而消失的提防心重新出现,她屏息凝气,认真打量起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右手拿着竹杖,在前方左右至少敲击两下,方才谨慎地迈出一步。

脚步不偏不倚,恰是竹杖点过的地方。

每一步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走得并不狼狈,只是目力终究是有影响的,他将注意力放在竹杖上,左手捧着的水就不太稳当了,时不时撒下一些。

在他距自己五步远时,江颂月突然出声:“正前方有个水坑。”

闻人惊阙立即停步,竹杖向着左侧探去,触到一块有人小腿那么高的石头。

竹杖点了几下,似是意识到不易跨过,他适时放弃,向着右侧试探。

江颂月程未出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假装的,又怕他真因看不见而受伤,好在直到闻人惊阙到她近前,都未发生意外。

“县主?”闻人惊阙与她确认方位。

“这儿!”江颂月心虚地提高声音。

宽叶装着的水递到她手中,只剩一半。

江颂月看着水中摇曳着的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些难过,理智告诉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应该的,他适应得太快了。但万一他是真的看不见了呢?

他这样信任自己,艰难地去湖畔给自己取水,自己却怀疑他、骗他绕路,是在恩将仇报。

“是天色更暗了吗?”闻人惊阙躬身摸着树干,在江颂月身侧坐下,眼睫颤了颤,道,“不知是我目力继续减退,还是日光消散,竟连模糊光影也感知不到了……”

江颂月听得心酸,惭愧道:“是太阳落下去了。”

湖面上的金光沉入水中,只短短的半盏茶时间,原本辉煌若仙境的湖畔阴暗下来。

余光犹在,闻人惊阙却感知不到。

他完看不见了。

秋日太阳落山后,天很快就会转黑,要快些找地方歇脚。

江颂月收拾起杂乱的心思,捧着树叶饮下清凉的湖水,停下时,树叶中还剩一点儿。

她就着水面照了照,偷偷瞧了眼闻人惊阙,然后捏着衣袖蘸水,偷摸在脸颊和鼻尖上擦了擦。

擦完一看,衣袖上有一小片污痕。

此时她鬓发凌乱,脸上落了灰尘,一定很难看……还是让他瞎着吧!

饮完水,闻人惊阙重新背起江颂月。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顺着湖畔走出没多远,发现了一棵挂满硕大果实的石榴树,摘石榴时,江颂月眼尖,在枝头看见砍伐过的痕迹。

两人在附近绕了绕,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前,发现一个用树枝藤蔓遮掩着的山洞。

山洞不大,胜在能遮风挡雨,里面还有一张竹席、一块薄毯,以及两捆柴,像是猎户的歇脚处。

“县主灵心慧性,福运傍身,说沿着河流走,果然没错。”火光下,闻人惊阙轻笑。

他若是夸别的,江颂月还能谦逊一二,提到“福运傍身”,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这是真的,我自小就得菩萨偏疼。”

闻人惊阙仍是笑,“此话怎讲?”

左右被困山洞,无事可做,江颂月小心翼翼地屈起双膝,与他说了起来。

“七年前,我祖母病重,急需千年灵芝医治。我家没有,幸好钱家外出的商队有采买到,只不过他们耽搁在了灵州。”

“灵州你知道吧?打京城过去,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五日,我祖母撑不到那时候……”

江家祖父急得嘴上起泡,但是时日不足,他没办法。

可江颂月不服输,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尽力一试,不断催祖父派人去灵州取药。

江家祖父本就心慌意乱,被她一吵,头痛欲裂,干脆让人将她锁在院中。

他小看了江颂月的执拗,没想到她会带上银子首饰,翻墙出逃。

买了匹马,江颂月摇摇晃晃向着灵州的方向赶去,遗憾的是方向感太差,白日能依靠太阳,入夜后就两眼摸黑了。

江颂月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玉坠子,上面雕刻着眉目慈祥的菩萨,她轻轻抚摸着,道:“是菩萨为我指路,让我不到两日就寻到了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