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休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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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惊阙跟着小厮回到江府,府中下人见了他,习惯使然地想上前引路,又纷纷因他明亮的双眸而却步。

与他一起回来的小厮更是尴尬,怕他磕着碰着,总想回头看,每次回头对上闻人惊阙的视线,又惊慌地转回去。

将人送回院中,小厮道:“县主在照看老夫人,姑爷您先歇着,有事就传唤小的。”

得到闻人惊阙的颔首,小厮退出房间,到了外面,如蒙大赦地吐出一口气。

熟络的侍婢过来,悄声问:“姑爷的眼睛真的好了?”

“好了,上台阶不用提醒,过门槛不用搀扶,我偷瞧一眼,他立刻看过来,问我怎么了……真吓人,我这一路都没敢喘气,快憋死了!”

“我也觉得怪,刚才瞧见他,特意绕路避开……你说姑爷这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说不上来,不是今日出了意外,谁能知道姑爷的眼睛已经好了?不是我说,我觉得咱们县主也是今日才知晓的。”

“你是说姑爷的眼睛早就好了,骗县主说没好?他不知道咱们县主最恨别人欺瞒她吗?”

“谁知道……”

两人的交谈声一字不差地落到闻人惊阙耳中。

闻人惊阙轻叩了叩桌面,外面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下人都很怕他。

从他第一次以新姑爷的身份入府起,府中上下,所有人对他都是关怀备至的,唯恐他出了闪失。在他眼睛恢复之后,短短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变得疏远防备。

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与这个府邸格格不入。

可见说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闻人惊阙无声叹息,又想着,若是意外发生时,江老夫人没有护着他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心里能好受些,江颂月也不会过多责备他。

他对江颂月撒了谎,按江老夫人的意思,只需伏低做小哄江颂月几个月,让她消了气就成。

现在江老夫人因他装瞎出了事……江颂月最看重的就是老夫人,会不会原谅他,很难说。

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但江颂月能让他回来,闻人惊阙觉得他还有机会的。

闻人惊阙独守空闺一宿。

天亮后,下人照常服侍他洗漱,问及江颂月,侍婢道:“守在老夫人身边呢。”

“祖母可醒了?”

“凌晨时醒的,大夫说没什么事,但是县主不放心,寸步不离地守在屋里。”

闻人惊阙便继续等,等到外面的雪花停下,听见隔壁院落传来熙攘声,一问方知,是钱双瑛听闻街上的消息,来探望江老夫人。

江颂月没见他,但是见了钱双瑛。

确认江老夫人没事,钱双瑛问:“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可查出来了?”

江颂月昨日没顾得上这事。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凭着直

觉,隐约能猜到与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官差查不出来的。

看了眼隔开内室的屏风,江颂月回忆着昨日祖母命悬枪下的可怕记情景,摇头,涩声道:“不知。”

钱双瑛还想问江颂月怎么忽然带着闻人惊阙从国公府回来了,出嫁女带着夫婿回娘家守岁,这太少见了。

直觉其中可能有些不愉快,想了想,暂时歇了这份好奇心。

她特意挑了个算是好消息的事情,“外面都说闻人惊阙眼睛复明了,是真的吗?若是真的,不知要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瞎眼的温润夫君复明了,放在谁身上都是很开心的事情,江颂月却没有半点喜悦。

她嘴角压平,声音低迷:“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复明,还是从未瞎过。

钱双瑛发现她语气不对,细致观察了下她,小心翼翼问:“到底怎么啦?缘宝阁出了问题?”

江颂月重重叹气,乏力地趴伏在桌上,遮挡住脸,闷闷道:“他骗我。”

“谁?”钱双瑛稍停顿后,反应过来了,“闻人惊阙?他骗了你什么?”

江颂月嫁入国公府之后,钱双瑛家里开始给她说亲,两人许久未这样谈心了,她有点跟不上江颂月的思路。

可闻人惊阙能在什么事情上骗江颂月呢?

结合眼下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钱双瑛怀疑起闻人惊阙的眼睛。

她代入到江颂月的身份里想了一下,骇得直起鸡皮疙瘩。

——最亲密无间的枕边人,你以为他看不见,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闻人惊阙的盲眼,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那么他看着江颂月细心照顾他,被他痴迷,甚至是主动亲密,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又是如何看待对他掏心掏肺的江老夫人?

钱双瑛想起贺笳生与曾经教江颂月作诗的那位夫子。

“他为什么要骗我啊?”江颂月抬起头,满面迷茫,“是因为我没有爹娘护着,他觉得我好欺负、骗一骗没关系吗?”

贺笳生是这样。

周千秤父子是这样。

那些辱骂她攀高枝的百姓也是这样。

守着万贯家财,平白得到县主之名,可本质上,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没有弟兄撑腰的姑娘。

倒是有个祖母,年过半百,不知道哪日就魂归西天了。

于是所有人都能欺辱她,有的是打着亲戚的幌子觊觎她的家财,有的从她这里骗得了好处,却打心眼里看不起她,路人也能看她的笑话,随口嘲讽几句。

她能怎么办呢?

她自己无知才会上当受骗,而且人家没有烧杀劫掠,不过是口头上说几句话。难道连几句闲话都无法容忍吗?

一旦她较真,对方就会说:“看啊,江家那个十五岁就拿刀砍人的小疯子又发疯病了!”

“人家对太后有救命之恩,人家是县主,惹不起。”

“没爹没娘,

难怪长成这泼妇样!”()

诸如此类的恶语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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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不就是看她祖母年迈,欺负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吗?

可闻人惊阙不该是这样的。

人在情绪低落时,常不经意地将事情往极端处想。

就像此时的江颂月,理智告诉她,这事是有内情的,或许有辅国公的手笔。

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在她对闻人惊阙逐步靠近、主动亲密时,他是否在心中鄙夷,暗嘲没娘的姑娘就是好骗?

又或许,在江老夫人为保护他冲上去时,他在想:老东西真碍事。

这种想法一出,江颂月情绪几近崩溃。

“他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完最后这句,眼泪破睫而出,江颂月捂着脸崩溃大哭。

时至今日,回想过去,她发现其实闻人惊阙有意无意露了许多马脚,可每一件都被他遮掩过去了。

她没法想象闻人惊阙一次次成功欺骗过她时,心里是如何看待她的。

又或许,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另一个贺笳生。

他在暗处肆意戏耍自己,与别人笑吟吟地点评着自己的丑态。

可为什么要带上祖母一个老人家呢?

许是哭声惊动了内室的江老夫人,里面传出一声细响,江颂月压抑的哭声一滞,立刻强迫自己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