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1 / 2)

一年最严寒的隆冬过去了,熬过融雪的彻骨冷意,山下的小村落打破沉寂,终于开始有人上山活动了。

好在,顾莞谢辞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初谢辞越狱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年初五便有了定论,但各部衙的大印还封着,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启封,谢家人已经错过了原定的流放日期,于是待十五过后才会重新选定起解时间,敲定正月二十三。

溪水潺潺,春芽吐蕊,顾莞骑着一匹驽马从另一边山坡绕路赶回猎户木屋,谢辞正赤着上身在小院劈柴,少年的肩膀已经开始长宽长厚,“啪”一声下去整根腿粗的圆木劈成两半,再分成四瓣。

汗水沿着他的额头颈脊滑下,肌肉贲张,再淌过劲窄的腰身,裤腰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听见马蹄声,他立即抬头。

顾莞目标比谢辞小,蹲点的工作就交给她,十五过后,她每天都骑着马往返铁槛寺。

这还第一次她一大早就赶回来了。

顾莞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奋:“是今日了!一大早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就持着流徒文书来解人,我望见女监有动静了!”

“好!”

谢辞长吐一口气,立即站起:“那我们走吧。”

顾莞:“你快收拾一些,这就动身。”

谢辞点点头,他把弯腰把劈好的木柴一摞摞整齐码在柴垛上,再把翻开的草垫盖回去,斧头放回原位。

其实两人并用不上这么多木柴,但谢辞顾莞此去不多的盘缠和这匹驽马,都是用小木屋里找到的大钱买的,虽顾莞为老头收殓安葬了,但谢辞还是把老头堆着劈不了的枯枝杂木都劈好摞齐,小木屋洒扫整齐。

做完这些,他去灶间舀了半温的汤药水,浇在身上把汗水冲干净,出来的时候,顾莞已经收拾好行李并把煮好烘干的粗棉绷带准备好了。

谢辞身上的伤口已经先后结痂,并剥落了一部分,露出粉色的新肉,身上疤痕纵横交错,但他并不在意。还是顾莞安排着,虽已不用上药了,但用棉布绷带一圈圈把还很厚伤痂的那几个点缠上,以免衣物摩擦和行走间大动作再把它们给崩裂了。

做好了这些,谢辞背上包袱,把已经修好了锁的木屋柴门带上。

出到拴马的院门前,顾莞正把手里的户籍黄纸翻来覆去地看,再小心地收进内袋里。

——这虽然是假证,但顾莞被检过两次,没被检出来。

谢辞接过马缰,顾莞一踩马镫翻身上去,她回身正要接过包袱挂在马鞍上,谢辞已经挂好了,上马前,他很认真地和她说:“等这事了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个真的女户。”

他说得郑重,绝不会让她一直当没名没户见不得人的逃犯的。

顾莞一愣,不禁笑了起来,“好!”

青青小草已经冒头了,一点点黄色的小花开在小屋尽头的山坡,风送来春的气息,金色的暖阳洒在脸上额上和身上,她露出一抹笑,和这漫山遍野的春光一般和煦。

顾莞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把手伸给他:“快上来吧。”

谢辞一翻身上马。

……

顾莞心情确实很好的,没有带累谢家人是其一,第二最重要的是,她手里的虽然是假证,但拿在手里并发现能用之后,心里的忐忑一下子去了大半。

她初来乍到时诸多顾忌,这户籍占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直到拿到了这张户籍黄纸之后,她发现混古代好像也没那么难,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困难未必不会迎刃而解,她拿着那张黄纸爱不释手,很难不高兴。

她就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那个青春飞扬自信满满的顾莞又回来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不是吗?

……

两人骑上马,绕道往铁槛寺去了。

驱马登上西北方向一个山巅,阳光正炽,能见度很高,可以清晰望见铁槛寺外狱人来马动尘土滚滚。

解军和差役已经就位,三五一群的男囚女囚被驱赶成列,一个个按名册辨认清点,交付解官,从大门内被驱往监狱大门外外空地。

谢辞和顾莞登上山巅俯瞰的时候,交接工作已经完成过半了,顾莞解开包袱取出两个栗米饼子,这是两人在家炕的干粮,她掰开一半递给谢辞。

两人简单解决了午餐,等到午时过后,交接工作终于完成了,解差骑马挥鞭,驱赶着这数百名流刑犯人,跌跌撞撞往东北方向而去。

谢辞紧紧抿着唇,最后回头望一眼,他戴上斗笠,和顾莞一起翻身上马,“驾”,掉头往山下而去。

这一路,他们不会和大部队同一条路,但他们会一直并行同往东北,寻找机会。

没错,是顾莞先提议的劫囚,但有谢辞的险死还生的“病逝”在前,和张宁渊的拼死争取才没有明面波及谢家女眷在后,谢辞并未权衡太久,很快就决定了在抵达流放地之前,必须先把家人救出来。

这次的流放地铁岭,距中都足三千里之遥。足足要走将近一年之久。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都需用脚丈量,但好在谢家人就算是女眷和总角孩童,身体素质都还过得去,没有过分柔弱,给了谢辞和顾莞一些观察和寻找时机的时间。

一开始,两人肯定是按兵不动的,毕竟刚开头的时候,防御和戒备心肯定是最强的,但解军和解差也是人,不管是徒步和骑马,他们也得一起走也会累。

总而言之,京畿附近,绝对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样一路走,一路跟,蜿蜒的徒流队伍,不断减员,谢辞和顾莞提心吊胆的,但前者虽担忧,但始终保持沉着,必须一矢中的,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

“如果时机合适,我们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顾莞趴在草丛里,和身边的谢辞小声说。

如今徒流路程已经过半了,远离了京畿,正走在朔州和代州之间的黄土官道之间,野风粗犷,夏日炎炎,在草丛趴不了一会儿,顾莞就感觉脚心又痒又痛,赶紧坐起来把靴子拔了一看,果然又起了一个血泡。

她疼得龇牙咧嘴。

——盘缠不够的原因,再长久并骑很快会让人留意,两人已经把驽马给卖了,后半程都是跟着队伍一起徒步。

谢辞也看见她的脚,他坐起身抽出火折,吹燃烫了烫银钎,握着她的脚小心在边缘把血泡扎了,挤出血水,再挑了一点黄色药膏敷上,用昨夜洗净晾干的棉布绷带一圈圈缠上。

两人为了节省钱,还有紧跟徒流队伍,一路上很少投宿客栈,此刻一身尘土,形容颇为狼狈。

谢辞见她这样,心里很不好受,再加上随着路程增加,他对母嫂侄儿也越发担心,他很想尽快动手的。但奈何朝中显然有人防他,谢父的对家尚书左仆射严琅的亲信之子冯林德降格亲自任这解军总官,这一路上走到现在,对方也没有松懈太多,他们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

但顾莞却开始心急了,因为原主记忆中,接下来连降暴雨,上游有一处小决堤,家畜死了很多,顺着水流冲下来,污染了饮用水源,徒流队伍被迫改道,往更北的朔州方向过去。

就是在这里,谢家大房长孙、谢辞的大侄儿、十二岁的谢明铭为了偷偷去给家人取干净的饮水,被衙差一脚揣进河中,冷热交感,因为无药医治,病死在路上。

谢家大嫂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