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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水州,千刃峰顶。
浓黑如墨的乌云缓缓压进,层云如波涛翻涌,期间雪亮电光交织闪烁,伴着隆隆雷声,带来极强的压迫力。
无念门众人躲在雷劫范围之外,遥遥看向那被层云笼罩的尖锐山峰,眸中均是遮掩不住的忧虑。
今日正是无念门的九长老温澜书渡雷劫的日子。
温澜书天资聪颖,以剑入道,他七岁时拜入无念门下,百岁结金丹,两百岁化元婴,六百岁入炼虚,堪称是整个洪荒大陆最快进入炼虚期的人,不说后不见来者,但绝对前不见古人。
若照他现在这个修炼速度,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再过五百年,在他千岁之际,绝对可以步入合体期,半步化神。
然而这个计划却在两百年前出了岔子。
两百年前一个平平无奇的冬夜,温澜书没有受伤、没有出门历练、也没有遇到奇遇,仅仅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第二天起来就打算提前闭关,冲击合体期。
一时之间门派哗然,要知道提前闭关并非好事,当时温澜书刚刚步入炼虚后期,境界不稳,若是提前冲击合体期,强度雷劫的话,极有可能一个不慎,就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无念门另外八位长老苦心劝说,然而不知为何,向来道心甚坚,进退有度,不贪,不妄、不痴、不妒,极聪慧又极乖巧的小师弟这回的态度却极其强硬,可偏偏强硬之中又满含歉意,像是不得而为之。
八位长老撬不开他的嘴,只能一股脑的将保命的法器塞到他怀里,满心担忧的目送他步入千刃峰闭关,又在百年之后,站在这千刃峰外,极为忧虑的盯着那翻腾的雷云,像是在等待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判。
温澜书此时盘坐于千刃峰顶。
千刃峰顶终年飞雪,大雪纷纷扬扬,满目皆白。
温澜书乌发如瀑,眉眼冷冽,他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就像要融进这雪里去一般,唯有眉间那点殷红小痣,给他平添了几分红尘之气,连那如霜如剑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极为缥缈的温柔多情。
然而这神仙般的人物,此刻却双眉紧蹙。
若是无念门的人在这儿,见此情形定会大吃一惊,无他,九长老以剑入道,平日里就连自己也像把剑一般,无悲无喜,清冽凛然,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放的样子?
若哪一日温澜书哭了或者笑了,那不是被人夺舍了,就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了!
事实上,温澜书此刻遇到的麻烦,虽然说“比天大”要夸张一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他不是不知道提前闭关有害无益,也不是不想将此刻自己遇到的麻烦说出来,只是实在是难以启齿——不仅是心理上的难以启齿,还是生理上的难以启齿。
故事还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两百年前,温澜书出门历练,捡了个叫褚乐生的小乞丐当徒弟。
温澜书在他的师兄弟中年岁最小,向来也最受照顾,他没有养过孩子,此时见到褚乐生,有心要将他好好养大,以后好继承自己的衣钵,于是学着自己师父的样子,学着自己师兄们的样子,对褚乐生细心教导。
而褚乐生也不负所望,五年过去,身段长开,出落的挺拔俊秀,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了无念门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温澜书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宽慰。
然而就是这个他视作晚辈教导的小徒弟,在他冬夜无端而做的那个梦中,却成了他的情人!
那是一个极其古怪的梦。
他像是旁观了一个名为“温澜书”的人的前半生。
梦中,“他”仍然收了褚乐生做徒弟,前一百年两人师徒和睦,然而情况却在之后急转直下。
“他”在一次外出历练时不慎中了情毒,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与褚乐生……自己的徒弟春风一度,事后“他”相当自责,闭关不出,却遭褚乐生强闯上门,向“他”表白了心意。
之后两人好一番纠缠,总算是在一起了。
可是之后“他”发现褚乐生并不爱自己,褚乐生实际上是魔界少主,他装作凡人,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实际上为的是“他”身上的剑骨。
而剑骨需要在本人无抵抗之意的时候,才能完好无损的取出,褚乐生之所以与“他”玩情人的把戏,不仅是因为“他”眉眼间有几分像那人,更多的是想哄骗“他”心甘情愿的交出剑骨。
而“他”意识到时已经为时已晚,剑骨已经被剜去,此生修为再难寸进……
梦境就终止于此处。
温澜书苏醒后还有些恍惚,直到梦中那些他和徒弟你侬我侬的情景一股脑的涌进脑海,他才猛然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羞耻!
那是他的徒弟!
他!
和他的徒弟!
居然……
八百年来,温澜书执剑的手头一次有轻微的颤抖。
但是温澜书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对,这梦境有些蹊跷。
他垂眸细思,发现梦中的所有人物无论是性情还是外貌都与现实中的一模一样,但实际上有些细节之处仍旧与现实有着些许出入。
比如梦中他在九百岁那年收了褚乐生做徒弟,但实际上他在八百岁时就已经将褚乐生收入门下了。
比如梦境中褚乐生起初是沉稳有度的,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现实中褚乐生自打拜他为师后就极亲近他,无半点梦境中生疏的样子。
温澜书松了口气,这些年他常常外出历练,也遇过不少险,其中有几次步入了别人设下的幻境,一时间经历了另一种人生,一时间又在环境中成了别人,到最后,险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这梦境如此精巧,想必也是某种不知名的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