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雪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康熙把茶盏砰的一声搁在手边的小几上,目光沉沉的盯着孙氏,薄唇微动:“赐婚啊,嬷嬷看中了哪家公子?”
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却蕴含着危险,仿佛稍有不对,下一瞬就会没了命一般。
孙氏并非真的头铁,在明知皇上不高兴的情况下继续去摸龙须。况且赐婚也并非她的真实目的,故而孙氏只是含糊道:“让皇上见笑了,老奴眼下不曾有人选,只是想借机求个恩典罢了。”
康熙却不管孙氏到底有没有看重的公子,只见孙氏改了口风,康熙也收敛了些寒气,意有所指道:“嬷嬷太过心急了些,嬷嬷将曹姑娘教养的如此出色,依朕看,合该有天下最好的去处才是。毕竟养在深闺中的娇花,可不是谁都能养的起的。”
自从鳌拜被擒,大败吴三桂,去年又收复了台湾,康熙已经是大权在握,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甚至连前些年还会干涉朝政的皇祖母,在这几年都极少过问朝堂之事,康熙不可谓不意气风发。
在这样的情况下,康熙自是帝王威严愈盛,也愈发不喜人驳了他的意思。
所以在明知他对曹姑娘有意时,要是有人来他面前求他赐婚,这会儿铁定被他拖出去杖责了。在严重些,或许连命都会没了。
可眼前这人是他的奶嬷嬷,从小用心对他的人,他便只能尽可能的说明白自己的意思。
毕竟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能,谁配拥有此等女子。
孙氏自是明白康熙言下之意,也就等康熙这句话了。
于是康熙便见他话落之后,孙氏突然就伤心的哭了起来:“皇上恕罪,老奴失礼了。”
“无妨。”康熙指尖点着桌面,没有计较孙氏的失态,而是耐心问道:“嬷嬷若是有何顾虑,大可以直言,朕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要嬷嬷的要求不过分,朕自会应允。”
孙氏跪在地上低着头,举着帕子沾了沾眼泪,哽咽道:“老奴只是担心玥儿,玥儿因为早产的缘故,自小身子不好,所以老奴和她父亲万般精细的养着她,才将她养大。曹家人少,玥儿又是那等单纯的性子,老奴怕怕她”
虽然孙氏犹犹豫豫没把话说完,但康熙眼中闪过了然,并对孙氏说的话深有体会。
能没规没矩的,见了他就甩脸子,这性子委实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可曹玥是他早就定下了的人,要他松口放曹玥任意婚嫁,那必是不可能的。
还没等康熙想出个好法子,孙氏再次稽首行了大礼:“皇上,老奴别无所求,只求皇上看在老奴膝下只有一女的份儿上,不论日后如何,还请皇上留小女一命。”
孙氏的话中充满了对康熙的不信任,康熙觉得自己本该生气才是,可又觉得孙氏此举并非多余,更是感念孙氏全心全意为自己女儿打算的慈母之心,就像当年孙氏尽心尽力为自己打算一样。
想到这里,康熙自是一口答应了:“嬷嬷今日所求,朕应下了。”
只要曹氏不是犯了什么谋逆大罪,他都会记住今日的允诺。
“谢皇上,那老奴就不打扰皇上了,先行告退。”
梁九功上前扶起微微颤颤的孙氏,把孙氏送出东院后返回暖阁,就听闻康熙骤然叹了声气。
梁九功给康熙换了盏热茶,小心问道:“皇上为何叹气?”
康熙端起茶盏,用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浅啄了一口:“没什么,只是感叹曹氏有个一心一意为她的母亲罢了。”
倘若他额娘还在的话,也会像孙氏这般的吧?
梁九功闻言,心知这不是自己能插嘴的话,索性默默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见康熙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梁九功才琢磨着把上午去西苑的事儿说给康熙听。
康熙听罢,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哦?敢这么对朕的旨意的,曹氏还是后宫第一人。”
梁九功低了低头,要知道男人称呼一个女子的姓氏,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女子是他的女人,看来皇上心底已经认定了曹姑娘了。
透过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顺着风飘落的雪花,康熙疑惑道:“朕一直都想不通,明明昨日朕和曹氏在桃林时也算相谈甚欢,去庄子上用晚膳时曹氏的态度也不曾改变,可何以在知晓朕的身份后,就又变得一如刚见面时那般疏离冷清了呢?”
不,曹氏现在对他的态度,是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这儿,恐怕曹氏见了他都要绕道走了。
梁九功也不知道,于是赔着笑不说话。
康熙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反而想的脑仁子疼,索性一甩手起身往外走:“跟朕出去走走。”
“嗻。”
梁九功从衣架上取下黑色大氅伺候康熙披上,又从守在廊下的小太监手中拿过油纸伞亲自为康熙撑伞,两人也没带随从,就这么踩在刚覆盖了一层白雪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尊贵无比的脚印。
走着走着,康熙就走到了白日走过的那条石子路上,他猛地驻足往远处看了半晌:“曹氏是住在那边?”
梁九功顺着康熙的视线看过去:“是,曹姑娘就住在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