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谈宝璐听见了岑迦南冷淡清冽的声音,“负责人一个,经手人一个,办事人又一个。一件事一人办,两人领钱,三人争功,你们做事做得相当漂亮。”
此言一出,方才的争争吵吵变成鸦雀无声。
岑迦南说话做事雷霆铁腕,不怒自威,他甚至不用破口大骂,就随便点个头摇个头,都能让下属们回家琢磨一宿,今日这番话,已经是骂得相当重了。
隔着门板,谈宝璐能听到门外狗官们汗流浃背的声音。
看来今晚岑迦南心情相当不佳……
她更加大气不敢出,屏着呼吸,继续侧耳听那屏风后渐近的脚步声。
那几道脚步声在屏风前突然停住,谈话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谈宝璐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就见岑迦南立于屏风侧,挡着身后那群探头探脑好奇打探的随从、官员。
他还穿着今日赴宴时的紫色礼服,肩头再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晚风悠悠,吹得那身披风猎猎作响。肃穆的浓黑包裹着他,让他看起来骄矜清贵,高不可攀。
他就这么逆光站在那里,头顶是今日的新月,身上都是洒下的点点银光。
“出去。”她听到岑迦南冷漠地说。
这一声指令让谈宝璐瞬间长松了口气。
看来把她抓过来并不是岑迦南的意思,她又可以回家了。
谈宝璐这边还没来得及挪窝,结果在岑迦南身后禀事的那群官员先她一步跑了,“是!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群人不见了。
这群每日被岑迦南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下属退下后,凑在一起悄悄议论:“诶,方才那屋里的人,你可看见了?”
“哪儿能啊,挡得严严实实的,连个衣角都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谁的人啊,这么大的本事,都敢往……”那人一顿,压低了声音,“都敢往‘那位’屋里送人了。”
其他人也紧张地回头往探望了一圈,确定无人,才继续说:“今日圣上给‘那位’塞人,可都被下脸子了。”
“啧,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行了行了,回去吧,慎言慎言……”
月色朦胧,昏暗的卧房里就只剩谈宝璐和岑迦南两人。
岑迦南还立于原地,压根没否认他的意思就是让其他人滚出去。
这下谈宝璐连跑的借口都没有,只能继续在床侧僵坐着。
岑迦南在屏风旁默立了片刻,然后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越走近,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高大,当他走到了床前,高大强壮的身体轮廓已经被月光勾勒得像一座高大的山峰。
那强大的气场和浓重的异性的气息压得谈宝璐不断身体往后靠,往后缩,往后躲,最后被逼得伸直了脖颈,颈和身体拉成了一条直线。
心在胸口砰砰乱跳,她紧张地想抓住点什么,以至于感觉不到手里还握着那根发簪。
但岑迦南走近后,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俯下了身来。
两人之间本就近得只隔了一层纸,岑迦南再这么一弓腰,那张英气标致的脸庞几乎直接贴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睫微颤,瞥了一眼岑迦南的脸然后迅速移开目光。
她看见那只被月色映着的紫色异瞳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水,中间有一只深邃的小型旋涡,几乎要将她卷入其中。
她还从他身上嗅到了醇厚的檀木香,混杂着晚风的丝丝凉意,宛如一面丝帕轻轻拂在她的面颊上。
她更不敢呼吸,微垂着眼睛,小口喘气。
他就这么深深望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还嫌没能看清,又伸出一只手,粗糙的指腹擦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脸庞捧了起来。
谈宝璐被迫将头昂得更高,让整张脸都浸在了越窗而来的月光之下。
饱满的白嫩脸颊被月色浸染,能清晰得看到那光滑皮肤表层有一层健康的浅浅绒毛。浓黑的眼睫长而卷曲,月华跳动其间,像荡漾着清澈的水波,玲珑小巧的鼻尖下是鲜艳的两瓣棱形的唇,微微半启着,露出糯米粒似的银色小牙。
岑迦南就这么迷恋地看着,不喜不怒。
谈宝璐一直搞不明白岑迦南,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她总感觉,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她那双小弟弟和小妹妹,对待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玩具,也会这样眼睛发亮。拿到手就打死都不再撒手,走哪儿都揣在兜里,时不时掏出来欣慰地摸一摸,碰一碰,生怕再次弄丢了。
她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有些好笑。
她在想什么呢,这位,可是岑迦南。
可不是她五六岁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