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魏一回府,立马吩咐人:“去把谈宝璐叫过来。”
谈魏通常在二夫人这屋吃饭。二夫人候谈魏下朝多时了,没想到左等右等才见着老爷,见着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去叫三房的孩子。
二夫人脸上挂不住,硬挤出丝笑,说:“哎呀,再大的事,也得等先吃了饭再说呀!”
谈魏不耐烦地甩开袖子,说:“你再多说一句,我立马走。”
“好好好,”二夫人只得说:“我这就叫人去请!”
派人来请谈宝璐时,谈宝璐正在三房的院子里摆弄着花卉。
三房的院子虽小,却是谈家最漂亮的院子。
小小的院子正中是一面天然池塘,养着几尾红鲤鱼。
天冷的时,鲤鱼躲在岩石下,等到天暖了才钻出来。
池塘四周是花团锦簇的草丛,这里一年四季都开花,春日开着的是桃花,夏季是三色堇和石榴花,到了秋天,桂花又开了,满院子飘香,冬日则是一树树白梅,在枝头堆雪。
和亲人一起住在这样鸟语花香的地方,即便狭窄、简陋,也时刻被幸福温馨包围着。
桃花树杆下,谈宝璐穿着干练的短装,黄丝巾扎起了浓黑的长发,正用小锤头松着根茎培土,饱满粉嫩的脸颊被红花映着,明媚姣好。
“三姑娘,老爷请您过去。”来人说道。
她摘下头发上的丝巾,点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到。”
谈宝璐去到正堂,谈魏正坐在圈椅上喝茶,见她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
谈宝璐坐下了,乖巧叫了一声“父亲。”
二夫人拉长了脸,眼睛转向别处。
谈魏开门见山道:“你准备一下,这个月初六,你同爹,你大娘,一起去宝福寺瞻仰佛骨。”
谈宝璐脑海中警钟大作,果然是那件事。
她出着神,指尖无知无觉轻刮茶盏的边沿。
“听见了吗?”谈魏敲了敲桌子。
谈宝璐回过神来。
她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谈魏说:“嗯,知道了就去准备吧,千万别再像那晚,在关键时刻出岔子!”
“嗯。”谈宝璐敷衍地应了一声。
“去吧。”谈魏吩咐完,没留她一同吃饭的意思,二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谈宝璐知趣,推门就走。
门一开,门板正撞在门外偷听的谈芙额头上。
“哎哟哎哟喂!”谈芙疼得直捂额头。
被谈宝璐抓到偷听,谈芙不仅没有羞耻,反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走路怎么都不看着点?”
“我看了,你看了吗?”谈宝璐冷冷淡淡地反问道。
“芙儿,”这时二夫人在屋里说:“你还在哪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吃饭!”
自己女儿这么不知礼,二夫人也没有教育教育的意思,还继续娇惯着。
“哼。”谈芙大摇大摆地撞开谈宝璐的肩膀,进屋吃饭。
门扉“哐”地一声在谈宝璐眼前合上,也将屋里的谈话隔开,但陆陆续续的争论声仍然飘了出来——
“娘,我也要跟爹一起去寺庙看佛骨!”
“别闹,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去什么去?”
“我不依!凭什么她能去,我不能去?”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娘亲可是为你好!进宫有什么好的,娘给你挑的那位周家公子,家世清白,年轻有为,与我们谈家门当户对……”
“嘁,他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官职都没有!”
“现在没官职,以后会有啊!”
“哼,就算他中状元了,他又能坐到什么位置?他爹也就是个从七品!进了宫,可是能当皇后的!”
“皇后那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蠢孩子,你要听娘说,深宫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哎呀哎呀,娘,我就要去嘛……”
二夫人和谈芙的争论声还在继续,但谈宝璐已经不想再听了,她只觉得有些可笑。
在她的眼里,谈芙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比起谈芙的好妒虚荣,她的愚钝无知才是致命的。
她只看到了权贵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道想与这群人为伍,是刀尖舐血。
想挤进他们的世界,需要庞大家族的支持,需要强硬的意志力和智慧,而这两样谈芙都没有,强求的结果只会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上一世,谈芙见她进了宫,也眼红吵着要进宫。
谈芙其实比她命好,她母亲二夫人身体好,能护得住自己的孩子。
当时二夫人竭尽所能为谈芙讲了好几门好亲事。
能入二夫人眼的,都是青年才俊,性情正派,对妻子有尊重包容之心,谈芙无论跟他们中的谁结合,都能一生幸福。
谈宝璐的所见所闻,也印证了这一点,这些人均是爱妻护子的好人,在战乱年代也努力让一家人过得蒸蒸日上。
但偏偏谈芙眼高于顶,这些婚事一门都没看不上。
最后二夫人拗不过她,想办法让她进了宫。
赫东延那样薄情寡义的男人,怎么会对她有情?
赫东延并不喜欢她,仅因为她是她妹妹方才见了她一面。在那之后,谈芙便在后宫里拖着,耗着,最后硬是疯疯癫癫的活活熬死。
谈宝璐无心去劝谈芙。
医不叩门,不求不助。
有些事自己不看开,旁人的劝说开解,反而会被认为是见不得她的好,当成驴肝肺。
只希望谈芙这一世,能好自为之。
初五一大早,三更天不到,三顶马车在门外候着。这日不能吃荤腥,灶房备了清粥素菜,送到大房和二房。几位姑娘也陆续都醒了,各自梳洗打扮。
前院谈芙和谈茉先出来了。谈芙提着裙摆,笑盈盈地同谈茉打招呼:“大姐早。”
“二妹早。”谈茉语气如沐春风地说。
“大姐这身衣服可真漂亮。”谈芙夸赞道。
这身衣服虽然好看,但她总觉得谈茉这身打扮有些眼熟,但又一时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谈茉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衣,腰间系着一串铃铛。这身衣服正是仿谈宝璐那日的舞裙做的,但用了更为素净的鹅黄色面料。
谈茉站在谈芙身边,高挑纤细,就像一只优雅的天鹅。所以她看不上这个妹妹,从不认为她对自己有威胁,她唯一的威胁是她另一个妹妹。
谈茉礼尚往来地也夸了夸妹妹,说:“妹妹也穿得很好看。”
谈芙得意地摸了摸头发。
谈芙四处一望,问:“三妹呢?”
谈芙撇了撇嘴,说:“谁知道,管她呢,她今天来了也是丢人现眼。”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
二房做衣服的布料,就是被她故意克扣了下来。
她谈宝璐生得再美,穿上一只破布袋子出门,也没人能看到她的姿色。
谈芙继续说:“以前她到处出风头,那是因为爹爹不肯带咱俩出去,怕像我们这样正经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被人惦记。今日她同我们一起出游,谁放着我们不看,去看……她……”
谈芙的话生生断在了中间。
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晨曦里,谈宝璐正朝这边走来。
女要俏,一身孝,谈宝璐今日穿的正是一身素面白衣,雪白的布料正衬着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孔,星眸琼鼻,乌发红唇。
衣服的布料虽有几分旧,但被浆洗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连袖口裙摆处的折横都是一斩齐的。领口袖口用丝线精心点缀了祥云纹,恰到好处的修饰着她的腰线和身段,既得体端庄,又雅致脱俗,不争不抢,就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谈芙立刻喝了一声:“小珍,你给我过来。”
小珍战战兢兢地低头过来,“小姐……”
“我不是让你,让你……”谈芙说到一半,声音小了下去,克扣亲姐妹的衣服到底下作了点,她也不敢大肆声张,低声斥道:“你,你到底办了没有?”
小珍叫苦不迭:“小姐,我,我真按您吩咐办的。”
谈芙冲谈宝璐鼓了鼓眼睛,说:“你意思是,谈宝璐现在穿的,就是那块破布做的衣服?”
“是啊!”
谈芙撇了撇嘴,将信将疑道:“一块破布做的衣服怎么可能还这么好看?”
她穿的水轩纺最好绣娘纺织出来的云锦缎,也没见有这般好的身段。
小珍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