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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一层的天牢终年不见光,黑漆漆的地面被血迹糊成了粘稠的深黑色。狱卒往青砖上浇下一桶水,黏腻的黑色污渍变成一股股深色的血,顺着阶梯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提审官捏了捏眉心,望向面前老虎椅上钉着的死囚,再一次厉声道:“你们行刺背后的主谋是谁?你是不是蛮子?”
那人发出爽利的大笑,他往提审官面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大声说:“狗官,你也配跟老子说话?叫岑迦南过来见我,叫岑迦南过来见我!”
从未有人敢直呼岑迦南名讳。提审官面色铁青,其他狱卒也额冒大汗。
提审官又喝了一声:“武烈王殿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别以为没人拿你有办法……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们为何行刺武烈王殿下。”
那人仰天大笑,他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睛里满是凶光,“对我行刑?你们没这个种。叫岑迦南那个狗东西来见我!叫岑迦南那个狗东西来见我!!!”
整个天牢都回荡着死囚的呐喊声。
就在提审官六神无主之时,天牢入口处传来一阵紧张的骚动。
“武烈王殿下。”
“武烈王殿下……”
天牢突然之间好似地动山摇,囚犯们发了疯似的摇晃着铁栅栏,让整个地面都震动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扇铁门哗地一声被拉开,紧接着是几声闷棍,“闭嘴!安静!”
几声惨厉的哀嚎让方才震天动地的哭喊小了几分,继而更加剧烈地爆发出来,天牢好似化作了人间炼狱:“啊啊啊!救命啊!狗官不得好死!”
在尖利的哭喊声中,提审官慌忙躬身相迎。
审讯室铁门大开,门外立着四名穿黑衣的禁卫军。
这四名禁卫军正簇拥着一道深紫色的颀长挺拔的身影。
审讯室内所有人连呼吸都忘了,陷入一片死寂。提审官颤颤巍巍地拱手行礼:“武烈王殿下。”
岑迦南神色冷淡,好像耳边的惨叫声并不存在。
他微侧首,跨步入内,右手上的白色绷带被血浸染,他握住了绷带的一端,收紧,任鲜血从绷带的缝隙之间渗透出来。
那双黑色的官靴踏在血泥之中,深紫色官袍拖曳在地,不一时便染上了一圈血污。
死囚叫喊了岑迦南大半天,但当真正见到了岑迦南,却又突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有的人身上有一股天然的气场,当他出现时,他便像头狼引领狼群一一般制霸场,所有人都不得不为他臣服。
岑迦南已系紧了手掌上带血的绷带,缓步行至死囚的面前,“背后指使,说。”
岑迦南是站着的,于是死囚不得不将头完昂起来,方才能看到岑迦南的脸。
岑迦南有这一张棱角极其凌厉的脸,细看骨骼结构上有异族的气质,尤其是天生异瞳,紫色的眼球此时因充血而发红,有一股惊人的邪气。
世人说岑迦南是天生邪物,此言绝不虚。
“呸!”死囚大声道:“狗东西,你想拿我怎么样?”
他眼珠四处一转,讥诮地大笑起来:“我能有多威风,原来也就三板斧本事!老虎钳是拔牙还是拔指甲的?铁鞭是抽骨头的还是挖肉的?铁钳烙哪儿?”他唰地一声用戴着铁链的手撕开了囚衣,露出疤痕累累的胸膛,“这儿?还是这儿?哈哈哈,找个地方吧!岑迦南,你个狗东西,你就该死,死了再剁成肉喂猪。老子不怕你!”
审讯室内落针可闻,一众官员、狱卒和禁卫军都没有发出声音。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冲鼻。
摆在案几上的铜制刑器尖锐的那一端好似在发着光。
岑迦南淡淡地听着死囚的谩骂,修长的手指从各类冰冷的刑具上一一拂过。然后,他突然手掌猛地抓上死囚的头发,面无表情的重重往铁枷锁上一撞,“啊!啊啊啊!”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撞击力气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崩裂的声音。
“背后指使,说。”岑迦南平静的声音不起波澜。
宝福寺客堂内,一名文官正向赫东延汇报岑迦南遇刺一事。
“……此次行刺共有刺客十五人,籍贯均为大禹人士。其中十人有从军经历,十五人均为大禹岭道开凿徭役……根据行刺头目口供,行刺主因大禹岭道开凿款项克扣……”
他时不时朝立于窗下的岑迦南瞥去几眼。
岑迦南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半身默立在窗槅后的阴影里,缓缓收紧右手手掌上缠绕着一圈白色绷带,面上无甚多余的神情。从屋顶上拖曳而下的梵文经幡随风而动,压制了这道素净青色背影身上的肃杀之气,却几分青灯古佛的淡雅。
赫东延听得心有余悸,连忙问岑迦南:“竟出了这种事!爱卿可曾受伤?”
岑迦南侧了侧首,淡然答道:“并无大碍。”
那名文官又睨了一眼岑迦南的脸色,继续往下说了下去:“此事说明大禹地远,皇恩未至,地方党群有藏污纳垢之嫌,乃国之大患,必趁早将其连根拔起,万不可久拖成疮,不然大晋百年基业……”
那文官说得慷慨激昂,赫东延却已兴致寥寥。
一没死人,二没造反的,就几个嫌饭馊的卑贱徭役闹事,掀得起多大波澜?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念叨,尽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