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花城家撑过这一关,缓过气来了,倒霉的就是他们了——不仅工程款货款收不到,还得赔一笔巨额违约金。
所以,只要把带头逼宫的那几家的气势给压下去,直接摁死他们,展现出花城家强硬的态度来,余下那些摇摆不定的供应商就会安分下来,静观事态发展了。
听完花城伊织的分析,饭沼勋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肃穆的黑色丧服,白色的大蝴蝶结花饰,平平的胸脯;硕大的眼睛,玻璃珠子般闪亮的瞳孔,娇柔而敏捷的眼神绝不惹人讨厌。
呵!
女人,你真有趣!
在少女的注视下,饭沼勋拿起一件斗笠披在身前,往雨水中的灵堂走去。
※
“轰!”
雷鸣声响。
阴沉的天空被闪电划破。
大颗雨滴像在欺负寡妇般哗啦哗啦落下。
“我拒绝!”
花城杏子的声音比比雷鸣更加坚决。
巨大的窗户外面是盛放的樱花树,黑与白的灵堂装饰中,绝世的未亡人背对着樱花伫立。
她严厉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她面相本就高贵,狭长的凤眸眯起来后,给人的压迫感很大。
在她面前那人完不敢直视她,只能屈辱地垂下头去,嘟囔道:“夫人,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未亡人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呵斥道:“既然你说了不算那就可以退下了。”
这个供应商灰溜溜地往后退了。
有不少人略略皱起眉头,仿佛对他的卑躬屈膝感到不悦。
“夫人!”
第二个人马上站到前面来,好像威胁一样说道:“我们也不想把关系闹僵。可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当前的情况……”
花城杏子平静道:“知道又如何?”
那就快点和红鲷组服软啊……每个人心头都浮起这么一句话来。
其实呢,要说世界上最不希望花城家倒台的,必然是他们这些承建商和供应商。
如今他们被红鲷组胁迫着要集体为难花城家,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只要花城夫人痛快点跪下求饶不就行了嘛……至于你花城夫人会遭受什么羞辱,那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啊。
花城杏子维持坚毅的模样,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来维护自己。
但此刻她内心却有些茫然。
以往被她强势的气场压着的人,或者身份对等的人物,此刻都各怀诡谲的心思在盯着她。
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此刻哪怕只是站着,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体快要撑到极限了。
不行,不能倒下去……
倘若倒下去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心的垃圾冲上来一口一口将她吃下去,而她却无力阻止。
“哗啦——”
倾盆大雨继续下着。
阴天黯淡的光线,艰难穿透乌云照进灵堂,被夫人白腻的肌肤反射或吸收,在线香的袅袅雾气中交织出微妙的色泽。
她的脸蛋依旧高贵且美丽,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但她的身体几乎无法站立了,只能让后背稍稍靠着窗台,才能勉强支撑身体。
这细微的动作,也让人发现了她如今的软弱。
一时间,她面对的视线,变得更加火热和贪婪了。
“夫人,别再拖延时间了!”一个中年胖子忽然逼近,“请马上结清我们的货款吧,再拖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望着这个毒蛇心思的中年胖子,花城杏子眼神愠怒,厉声呵斥:“你单方面要求提前结清货款并且终止建材提供是违约行为,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哪怕被逼到绝境,且面色有了些憔悴,可未亡人气势依旧。
这中年胖子叫田中三郎,是某建材会社的社长,和花城家合作已有八年之久。
如今在某些人的怂恿和挑拨之下,他挑起了头,威逼利诱联合其他供应商一同对花城家发难。
花城家如今还有三个投了大部分资金进去的项目在建,如果供应商集体违约,别说在约定交付日期前交付了,起码有两个项目会被迫停工烂尾。
供应商承建商违约,也要赔钱。
他们也是在赌。
如果花城家撑不过去,他们可以跟着一起瓜分这个庞然大物;如果花城家撑过去了,他们会被花城家秋后算账,赔付巨额违约金。
“我们当然知道违约是要赔偿的!”田中三郎阴沉地笑了笑,身形步步逼近:“在商言商嘛,等丧礼过后,我们到内室慢慢商量可好?嘻……”
绝世未亡人面色愠怒,肚满肠肥的胖子和他身后几个蠢蠢欲动的男人,愈发逼近。
这些人的心思很好猜:哪怕要给赔违约金,也不是一夕一朝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打官司,打个几年,反正花城家都不复存在了,她们这几个失去庇护的孤儿寡母,还不是让人随意摆弄的角色。
这一切,都是合法的商业运作,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所谓的商业规则嘛,本质上不过是某些层次的人玩的文字游戏。
花城杏子自然明白这一点。
她毅然决然地承受着对面肮脏下流的视线,同时还以视线威吓着对方。
不过她可能不知道,面临绝境还摆出宁死不屈姿态的女王,会更令男人燃起疯狂的征服欲。
外面的世界,大雨滂沱。
时不时有水花溅进窗户,打湿了后背,黯淡的天光隐约映照出绝世未亡人冷艳的脸蛋。
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这充满女性魅力的动作有股战战兢兢的美感,她继续保持着端正的站姿和威吓般的强势视线。
这绝美的一幕,看得田中三郎心头一热。
哀艳凄美的未亡人,和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可真是绝配啊!
他迫不及待地往前一步,带着油腻的粗糙大手,朝未亡人洁白的手掌伸过去。
花城杏子瞬间缩手,怒视着这只以往都只敢低头和她说话的脏狗。
田中三郎猥琐地笑了起来:“夫人,你也不想公司马上就破产吧……”
望着这位新鲜出炉的高贵未亡人,他的眼里涌出浓浓的欲望和阴险的狠毒。
“……”
花城杏子的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同,像田中三郎这种钱足够霍霍且没有太大野心的小人物,才是最难缠的角色。
大人物的世界里,有权势,有地位,有天下时局,行事会有底线。
但小人物的眼里,只看到金钱和女人。
田中三郎这般上蹿下跳,目的真的非常单纯,那就是品尝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高贵女人的滋味。
“轰!”
窗外响起一道雷声。
黑色的窗框,娇艳如火的樱花。
铅灰色与华丽交杂的背景中,身穿丧服的高雅妇人的姿影,显得特别明亮。
此刻她正被人以蛇蝎般的狰狞面孔逼近,她很厌恶那张脸,所以稍稍侧头,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嗯?
有个少年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正从对面往灵堂这边走来。
他身穿仿佛用墨水染过的纯黑简便和服,头戴着斗笠冒雨的模样恍若穿越时空从远古归来般,美得令人产生一种无常的感觉。
“阿勋?”
花城杏子眨了眨眼。
朦胧的雨幕中,少年的视线慢慢和她对上。
凛凛的剑眉,清澈深邃的双眼,清秀的鼻梁,光洁而俊美的嘴唇……这张脸俊美到能令初见者心跳停滞的程度,简直就是梦境和现实偷情而生下的完美孩子。
少年穿过雨幕而来。
他脸上一直带着清爽的笑,花城杏子心想,这个表情绝对可以登上教育杂志的封面。
片刻后,灵堂的帘子被掀开,清晰爽朗的声音传来。
“时间不早了,该下葬了……”
说话的人步入场内,两边的人如潮水般散开。
人人都朝他看过去。
少年眉目清秀,眼睛闪烁着光亮。
他鼻梁挺秀,从头到脚都勃勃有生气,一派英雄气概。
灵堂对面,飘雨的廊檐里,花城栗子紧紧盯着雨幕对面。
少年那稚气未褪的眉眼,显示出这是一张相对人生还很幼稚的脸,他尚未能够被称之为男人。
可面对一灵堂的男人,他无所畏惧地朝着未亡人走去,挺起的结实胸膛像乘风破浪的船首。
“这少年是谁?”
三女疑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