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看向卡尔坚定的神情,也下定了决心,便将文件交给卡尔,从此刻开始,他决心再来一次豪赌,而伍德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运气,一如他成为治安厅总监。
“这是昨天东区失踪家庭的资料,但具体失踪时间不够准确,参考一下就好。”伍德把烟斗熄灭放进马甲,“后面几页是验尸报告,你边看,我边给你讲讲,节约时间。”
卡尔翻看着资料点点头,随后伍德便讲起事件,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起委托正是在跛脚狼酒吧听说的西区人口失踪事件。
当失踪事件只局限于西区时,治安厅听闻了此事,但并未就此展开大规模调查,只是象征性问话,因此西区第一名失踪者消失的时期已无法得知;
而在昨天上午治安厅接到报案,东区霜薄荷街5号的舒伯特家有些异常;
住在4号的沙里夫太太发现舒伯特家窗帘紧闭,往日舒伯特女士总会出门与她问好聊天,并替舒伯特先生取报纸。但在昨天早晨,舒伯特家太安静了;
之后,沙里夫太太敲响了舒伯特家的门,但一连十多分钟都无人回应,但沙里夫太太记得很清楚,昨晚舒伯特一家绝对在家,而她作为独居老人,睡眠少而轻,舒伯特一家不可能一大早悄无声息地离开家。
因此,沙里夫太太担忧地搭上马车前往治安厅报案,等治安官带着三名下属强行打开舒伯特家的门后,他们发现餐桌上摆放着吃过一半的晚餐,煤气灯彻夜未息,而沙里夫太太指着门口的挂衣架说:这就是他们一家昨晚回来时穿的衣服。
随后治安官立刻联想到前些日子流传的西区失踪事件,在仔细询问过沙里夫太太,舒伯特一家这两天是否有异常后,治安官感觉有些细节能对得上;
随即他又想起不久前在西区暗巷发现的三名失踪者遗体——那是三具被吸干血液的干尸,连发现尸体的人还是通过某个伤疤才确定,这就是他失踪多日的邻居。
治安官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若失踪事件从西区蔓延至东区并逐渐扩大,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立刻让下属驻扎在舒伯特家以实行封锁,并告知沙里夫太太千万不要和他人讲起此事,以免造成恐慌;
随后治安官回到明斯特治安厅,向上级汇报了此事,下午便派出搜查队前往西区获取相关情报,但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西区人对陌生人的失踪并不上心,情报寥寥,最终只根据之前的情报和推测判断——倘若舒伯特一家也被卷入失踪案中,那目前失踪人数已达46人。
于是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在接到议员命令后,前往沃尔登家的宅邸求助,希望能从这位大贵族处得到些许启发或帮助。
伍德先生的讲述告一段落,他再次点起烟斗留给卡尔思考消化的时间。
于是卡尔继续翻看着舒伯特一家的资料,治安厅给出的失踪时间只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范围——从沙里夫太太最后一眼看到舒伯特一家的时间开始(6月10日晚8点左右),直到今天6月11日早晨7点整沙里夫太太敲响舒伯特家的门,这之间的任意时刻都可推断为失踪时间。
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不过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也就这样了吧……
卡尔无奈地想到,继续看着资料,其实这份资料意义真的非常有限,只不过写明了舒伯特一家三口登记在市政厅的基本信息,以及他们的家庭状况、人际关系、工作等等。
反正卡尔通过这份资料只得出一个结论——舒伯特家家境殷实,日子过得不错。
舒伯特家是炼金之神的虔诚信徒,比尔·舒伯特作为一家之主,在进出口公司担任副经理,薪水足够支撑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和妻女的兴趣爱好,而他的妻子布劳则是一名小画家,女儿十岁,成绩优异,活泼开朗;
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但没有雇佣佣人。
幸福和睦的舒伯特一家是不少人羡慕的对象,比尔·舒伯特和他的妻子在公司里也有不错的人缘,治安厅工作人员并没有打听到舒伯特家有仇人,而且夫妻二人的工作也基本可以排除利益结仇,毕竟进出口公司副经理只负责日常运营,没有资格参与公司大事管理。
卡尔看着资料上舒伯特先生丰厚的年金统计和舒伯特女士的日常记录,联想到这个时代的一个特点:
在维德王国,一个家庭身份与地位的高低、是否足够体面,有一个重要衡量标准——家中女性可以享受的闲暇时间有多少。
尤其在中产阶级家庭,妻女能享有的闲暇时光越多,就意味着这家的男人越成功。
就比如舒伯特家,资料里写到布劳·舒伯特每天作画的工作时间仅有四小时,而他们的女儿白天都在学校,剩余时间舒伯特女士基本都会和其他家庭的女士一同逛街、品下午茶或是参加俱乐部活动;
而每周六晚上,比尔·舒伯特会携妻女前往东区格伦纳剧院,欣赏歌剧或戏剧,周日在炼金教堂礼拜过后,还会去画展或历史博览馆,并在外享用午餐。
所以舒伯特女士闲暇时间在其他中产家庭里也算非常充裕的,而且她的工作是她的爱好,这也让舒伯特先生脸上有光。
而有趣的是,这个关于中产家庭成功标准的由来,是一种模仿行为;
在数十年前维德王国第一台蒸汽机问世后,随之而来的是中产阶级人数的不断增多,而他们对于传统的、占据庞大土地和财富的贵族的态度,并非嫉妒和敌视,而是努力模仿靠拢,向贵族看齐:
他们要送孩子去昂贵的学校,即使存款不多时也要让妻子赋闲在家,因为妻子出门工作意味着男人的失败(高消费和低存款也是最近分期付款流行的原因之一);
他们要挤出时间去欣赏歌剧、参观画展,更乐于省出雷亚在人前赞助剧院,并适当做一些慈善,比如捐一百雷亚给基金会,或是偶尔给饭都吃不起的贫民一些食物;他们关注社会大事,坚持读报,并热衷在社交场合发表自己的看法;
无论男女在任何场合与天气都衣着保守,正装和配饰必须齐全,女士决不允许穿露出胳膊的短衫,裙摆应盖过脚腕,领口要在锁骨之上,衣袖荷叶边要能碰到小拇指;男士搭配手杖或雨伞,女士夏秋则持阳伞,冬春配披肩;
而且坚决拒绝啤酒,那被认为是平民的饮品。
于是曾经的贵族文化就这样普及开来,成为维德王国贵族和中产阶级都无比推崇的绅士文化,是体面的、上流的生活。
一个家庭只有做到这些,才能获得中产阶级社交圈的入场券,而这张入场券意味着更多的人脉以及合作,未来会兑现成更体面的生活。
但舒伯特家只是中产,总是无法和贵族相比——已经日上三竿,卡尔的未婚妻菲莉丝大小姐,现在怕是还没起床,而且她珍珠小包里的零花钱都快抵得上舒伯特家一年的全部收入了。
而且和菲莉丝闲聊时听她说,她大部分雷亚都用来投资产业了,现在能支配的雷亚其实不多,还花了两万买了卡尔的配方……
再说闲暇,菲莉丝自从接受完贵族教育之后,便整日无所事事了,她唯一的工作只有应付社交,顺便找机会溜出去玩;
当然以后事情多了一些,除了谈恋爱和约会之外,菲莉丝昨天说她要亲自准备订婚事宜了,告诉卡尔一切交给她就好,他什么也不用操心。
人的思维很容易顺着某点持续发散,在卡尔即将联想到聘礼时,伍德先生发现带出来的烟丝用完了,只好咂咂嘴,继续对卡尔说道:
“海勒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卡尔合上资料,捏着下巴问道:“问过霜薄荷街的邮差、送奶工人或是报童了吗?有没有昨天看到舒伯特家的?”
“治安官一开始确实忘记了,后来我提醒了他,他才带队回去问。”伍德摇摇头,“结果是没有,6月9日他们还见过舒伯特一家,但10日清晨,连最早的送奶工都没见过他们。”
“嗯,还有一点,您说治安官问过沙里夫太太,舒伯特家失踪前有什么异常,然后治安官才联想到西区失踪事件,对吗?”
“啊,对对,我竟然忘记和你说这点!”
伍德先生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懊悔:
“真是抱歉海勒先生,的确是有异常,治安厅在西区获知的情报说明,有些失踪者在失踪之前,都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而且举止和以往不同,碰到熟人也不主动打招呼,西区有人说他们那时候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有些?”卡尔皱起眉,“不是全部吗?”
“应该不是,情报有限,但大多数似乎都会有这种反应。沙里夫太太说,舒伯特一家在6月9日晚上看起来脸色苍白、无精打采。老人家还以为他们一家患上流感,所以10日早晨发现不对劲后才去主动敲门,想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伍德顿了顿,赞美着沙里夫太太的好心:“正是无人应门,沙里夫太太才向治安厅求助,因为医院是不出外诊的,老人家很善良,希望治安厅能帮忙送他们去医院。
卡尔一时没头绪,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