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忙解释是请回来的大夫。
“镇上的好大夫娘都请过了,连保和堂的老王大夫,都说你爹的腿没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比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厉害?”
陶夫人一直觉得儿子单纯善良,虽在学问上有天赋,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日里在外头没少被骗,出去一趟身上的银子不是被乞讨的要了去,就是被小偷摸了去。
第一反应,林老太也是来家里打秋风的。
不管儿子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听:“大夫说了只要不发高热,你爹命就能保下来,你跟娘一起去祠堂祷告,求列祖列宗保佑你爹熬过这劫。”
说着就把陶金往祠堂拉,扯了半天,儿子一步都没挪动。
“下肢坏死,再不处理,想保住命是痴人说梦。”林老太冷冷的声音响起,明明没多大声,却震耳欲聋。
陶夫人满脸怒容:“你简直是危言耸听,来人,还不快给我轰出去!”
“不好了,老爷发高热了!”
伺候在陶员外身旁的丫鬟,惊呼出声,众人都是一惊。
陶夫人顾不上祖孙二人,啊的一声哭出来,跑到床边趴下:“老爷啊,我的老爷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让你不要雪天去送货,你非要跟姓周的较劲,说什么趁他不在,抢他生意,现在好了,人家稳稳当当的还是镇上第一富户,你半条命进阎王殿了!”
“平日里让你多给菩萨磕头,你不听,还骂我迷信,现在你半死不活了,外头那些人都惦记咱家的铺面田地,我跟金儿往后日子怎么办啊!”
婆子们的安慰声,小丫头抽泣哭噎声,在不大的卧房里掺杂在一起,堪比五百只鸭子。
絮絮叨叨吵得陶金头疼。
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陶员外,耳边像有无数只蜜蜂,干脆眼睛一闭,又昏了过去。
林老太想插句话,都找不到机会。
“好了!病人要静养!”
最后只能一声暴呵,打断陶夫人死了丈夫似的号丧。
陶金费了好些劲,才把他娘弄走,只留下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伺候。
屋子里一安静,祥云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
陶员外已经极度虚弱,加上本身体型胖,呼吸都孱弱不少。
右腿下肢到脚足位置,充血发黑,看着骇人,五个脚指头,有两个已经坏死,压得扁扁的,不成样子。
离得近,刚才感受到的腐烂味,混杂着血腥味越发明显,林老太的眉头跟打结一般。
扪心自问,以她的本事,陶员外交到她手上,也只能晃晃脑袋让家属自求多福。
陶府人多,不像书院自在,两个婆子时刻盯着林老太一举一动。
祥云因为年纪小,倒是没怎么被人注意,也给了她更多观察患者的时间。
万幸的是,一番检查后,排除气性坏疽的可能,脚部坏死的根源是重物压迫腿部神经,加上严重冻伤后所处环境恶劣造成二次感染。
只能截肢保命。
可如今的医疗水平,先不说术后恢复问题,单截肢的存活率和遭受的痛苦,都能吓退一大帮人。
林老太见孙女伸出小手,对着陶员外的小腿部位一顿比画,那姿势好像在找利于下刀的部位。
其实祥云心里也没底,她以前是内科医生,几乎不需要上手术台。
虽然上学的时候,也临床实验过,毕竟这么多年过去,真让她在手术台上拿刀给患者截肢,扪心自问,她不敢。
小胖手又缩了回去。
陶金得知林老太这边的治疗方案,是将老爹的腿砍了,震惊得半晌没回神。
陶夫人更是大骂:“庸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把腿砍了死了没有全尸,连地府都不容他!”
刚好这时候,派去保和堂的小厮带着大夫回来了。
陶夫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给人当场跪下。
“王老大夫,我家老爷发高热了,您再给看看,想想法子,我们一家可都指望您了!”
“带我去瞧瞧吧,上回跟你说了,不发高热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如今……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年过花甲,白须鹤发的老人,一辈子见惯了生死,还是不忍心绝了病患亲人的指望。
一进屋,看到屋里一堆老弱病残,皱皱眉头:“怎么还有个奶娃娃,无关人等都出去。”
陶夫人瞥了床脚的祖孙俩一眼:“那是我儿子不知从哪找来的大夫,您不用管她们,庸医一个。”
王老大夫一听对方是同行,眼中的不满瞬间消散,又听到陶夫人称呼她庸医,捋了捋胡子,心下有些不快,在他眼中医者都值得尊敬。
他冲林老太点点头,上前看了眼陶员外的气色,连叹数口气。
“伤腿已经恶化感染,想要救命,除非把病腿切断,否则……”
陶夫人愣住了,怎么换个大夫,还是要切腿,她有些不敢直视林老太的眼睛。
陶金急切道:“切,我们切腿。”
王老大夫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我年轻时当过几年军医,虽处理过残肢断腿,那也是有军队里最好的金疮粉和麻醉药配合,伤者才能熬下来,不然没等锯腿,人先疼死了。”
“哪里有金疮粉和麻醉药卖,多少银子都行!”
王老大夫看他年轻,知道有些事情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不会懂的。
“那是专供军队和皇室的药,金贵异常,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一瓶金疮粉,可抵百金,有市无价,哪里是寻常人家能接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