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河破碎 劳燕分飞 第一章 宣和七年(1 / 1)

宣和七年十月初八,金军第一次南下。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率东路军主攻河北,大宋的河北燕京主将郭药师稍作抵抗便举旗降金。金国的另一枚开国猛将,也就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侄子完颜宗翰率西路军主攻河东,河东主帅童贯连抵抗都没有便弃城而逃。可能连女真人自己都没想到,这次南下会如此的顺利,顺利的都有些不真切,这让追着童贯进入到开封府地界的金兵都懵逼了,不知道大宋朝廷这是整哪一出,难道是想引军入瓮?因此这支人数不多的金兵军队也没敢靠近汴京城,只敢在黄河沿岸打打秋风,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汴京城城门紧闭,只开了东南两个小城门进出物资,城中百姓一律不许出城,若是金军围城,他们可都算是战力。此时的城门内围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百姓,人挤着人,被城门守卫架着兵器无情的阻挡。百姓的哀求,孩子的哭闹,老人的叹息,汇成一片喧闹的汪洋……“兵爷,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城吧。”一名布衣男子拉着守卫的衣袖苦苦哀求着,不着痕迹间还塞了一包坚固之物。守卫低头看着手中物件,掂了掂分量又心疼的推了回去,不耐烦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但凡放出去一个,老子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兵爷,您行行好,行行好……”男子还欲苦求却被守卫一把推倒在地,“哎去去去,今个谁也别想出了这个城。”说完又轻声碎了一嘴,“早干嘛去了!”布衣男子跌倒在地后也未起身,竟捶胸顿足当街嚎哭了起来,“早干嘛去了,早干嘛去了啊!”“王小圣人分明都说了汴京无险可守,金人必定南下,只有迁都移民才能避祸,我不仅不听,还往王家院墙泼了漆,我真不是人啊,不是人啊……”随着布衣男子的嚎哭,周围百姓纷纷露出懊悔之色,他们当初都是反对迁都之人,现在又迫切希望朝廷能开城门放他们迁移,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金军南下,我煌煌大宋竟无一将可挡,悲哉!悲哉!”一个方巾文士仰天长叹。一人在他身旁顺口接上,“本来是有的,现在没了……”百姓闻言更加悲痛,他们都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除了那个仅带着三十兵就把西夏一国平定收复的年轻人还能有谁?可惜啊,这个人,他死了。是的,昨日的那场慌乱,很多人都见到了,王智胸膛中箭,又被十余名骑兵追杀,料想是活不成了,经过口口相传间却是已经死了。“妞,扶爹起来。”倒下的布衣男子在家人的搀扶下起身,随后带着家人走远。“爹,咱们不回家吗?”身旁的小女孩看着父亲走去的方向,连忙拉着他的衣袖询问。“先不回去,去王小圣人家。”“去王小圣人家做什么?”“去刷墙。”“爹自己造的孽,自己偿还。”……皇宫,皇帝的寝宫外,数名朱紫大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仍无一人离去。半晌后一名小黄门从寝宫内走出,大臣们立马围上。左相白时中忙上前问道:“小公公,官家如何了?”小黄门微微欠身道:“回白相公,官家已经醒来,着我来唤诸位相公进殿。”“诸位相公请随我来。”小黄门说完先行转身,诸大臣对视一眼,皆随其后进入寝宫。进入暖炉烘托的寝宫,几位大臣直奔皇帝塌前,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赵佶,均都露出关切之色。皇帝是什么病,他们心里门清,除了“惊吓过度”还能有啥?昨一听金人挥军南下,已经跨过黄河,直接仰头就倒了。白时中轻声询问,“官家可好些呢?”赵佶侧过头,眼睛半开半合,缓了一会才微微点头,“我无妨,事态如何了?”白时中见皇帝直接询问战事,退后半步让出身位。知枢密院事蔡攸无奈探出身来答道:“回官家,燕京守将郭药师软禁燕山知府蔡靖、转运使吕颐浩率部叛宋,附近州县望风而降,河北路除保州、大名外基本沦陷……”“咳咳咳……”赵佶听到此时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大太监李彦连忙上前扶着他轻拍后背。蔡攸询问一声,“官家?”赵佶无力挥手,“无妨,你继续说。”蔡攸低头继续道:“河东路朔、应、代三州沦陷,太原依旧坚守。”“你说什么?”赵佶闻言眼中多了一丝神色。“回官家,河东除山后三州外,其余州府并未沦陷,金人西路军被太原所阻,不得寸进。”“那昨日进入开封的金兵?”“回官家,那只是金兵的小队骑兵,轻装探路而来,臣已安排禁军包围,不足为虑。”蔡攸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仿佛又全都说了。“童贯误国,童贯误国啊!”赵佶眼中的神色被恨意取代,拳头紧握,若童贯没死,说不得皇帝还要亲自动手。赵佶胸口起伏数次后才骤然想起,“太原守将是谁?”蔡攸回道:“回官家,乃是两路宣抚司都统制王禀。”“王禀…王禀…王禀……”赵佶口中喃喃,眼中神色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询问,“王智呢,抓到了吗?”“回官家,未曾。”蔡攸回禀,后又接着道,“追着王智而去的广阳郡王府亲卫也均未回城。”赵佶再次沉默,片刻后摆手道:“此事先放下,金人背信南下,诸卿可有对策教朕?”赵佶话刚说完,蔡攸就忙接上道:“官家,如今河北大名未失,河东太原健在,黄河防线依旧稳固,我朝两路诸军只是暂失统帅失了方寸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尽快任命两路主帅,统一调度,未尝不可退敌。”河北、河东两路布防可都是他这个知枢密院事上任前给布置的,这次金军势如破竹南下直推开封府,那就是在打他这个西府宰相的脸,再不找回点场子,事了之后他必然得引咎下台。赵佶明显是被他被说动了,紧着眉头问他,“依卿之意,当派何人……”“官家!”白时中直接打断了赵佶的话,“金国已经遣使来朝,说此次南下只是因我朝违约收纳辽国亡民、招揽金国降将,出兵警告一番,索求赔偿后即会收兵回国,并不想开启国战,若我朝此时出兵回攻,怕就是不死不休了啊。”赵佶更意动了,哆嗦着问他,“那…那他们要多少?”“具体金额还未可知,说是要来我朝当面质问商谈。”白时中话完也不吱声了,他的立场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相信塌上的皇帝也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是战是和那也是塌上的人说话,他可不做那个背锅侠。“官家,金人不可信啊。”看着一脸意动的皇帝,蔡攸急了,忙道,“若只是出兵警告一番,讨要些好处,此时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为何还不依不饶继续南下,此乃金人温水煮蛙之策,只为使我朝放松警惕,接而直取开封。”赵佶听到这话也睡不住了,坐起身道:“蔡卿,若我军回攻,胜率几何?”蔡攸面露难色,踌躇半晌,勉强吐了句,“五成。”“五成”一出,皇帝沉默,大臣们心底冷笑。五成?骗鬼呢?能有一成就谢天谢地吧!站在历史视角来看,其实白时中说的没有错,金人第一次南下确实是没打算扩大战事,出兵的那一刻,来大宋的使者也出发了,本来就打算惩罚威慑一下,讨要些好处就收家伙回府了。可这一出兵,事情的发展就收不住了,短短数日就已经推到开封府了你能信?他们也知道宋军孱弱,可没想到这么弱啊!眼见着汴京城就在眼前了,这诱惑谁能顶得住?金人没有顶住诱惑,所以蔡攸说的也没错,使者谈使者的,他们打他们的,赔的和抢的,他女真人全都要!“李卿,你怎么看?”赵佶看向塌前眼观鼻、鼻观心的右相李邦彦。李邦彦抬头瞅了皇帝一眼,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便开口道:“官家,五成…属实有些低了,赌输了恐有社稷安危。”李邦彦的想法很简单,这打也是输,不打也是输,还不如不打,早点叫爹赔点钱,打发了完事,真惹怒了女真人怕是叫爹人家都不答应了。赵佶看着东西二府的其他宰执,除了蔡攸目光焦急之外,其余皆是低着头不言语,心里也就明了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探望他的,就是来要他给个准信,好去名正言顺的卖国。想到这里,他有些恨恨的叹了口气,“蔡卿安排黄河布防事宜,白卿处理议和事宜,都去吧。”“官家……”蔡攸还欲要开口,赵佶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蔡攸终究是被西府同僚拉走了,看着架势更像是想把他从西府首位上给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