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地方近乎逃难一样奔离的兄妹,厌恶死了一群仗势欺人的本家叔伯,连带着也厌上了那片土地,半生不愿踏足。
可土地做错了什么呢?
每个地方都会有好人坏人,每个家族也都会有善良的与恶毒的,不能因为一个人恨上一片土地,也不能因为一件事恨上一个家族。
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在转身的地方,有着无数灰蒙蒙,无法界定颜色的区域。
“小松,你要回去,要大张旗鼓地回去,要自信百倍地回去。”郑如谦拍了拍汪小松的肩膀,语气老成,“让那些瞧不起的人全都瞧得起你,让那些冷漠的人热情起来,这样才不枉费你半年的奔波与辛劳。”
脱胎换骨的人,有资格骄傲。
汪小松满脸怔忪,不太明白东家的意思,但总算不抗拒回斜阳县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去温氏医馆问了问妹妹汪小竹,“跟我回老家看看不?”
得到一个“滚”字后,灰溜溜地回到马车车辕上。
驾起马儿,他回到簪花小院,把收拾妥帖的郑如谦带上,正准备打马离去,一个扎着啾啾头的小姑娘从门后探出脑袋,紧接着是肉嘟嘟的小身躯,以及挎在胳膊上的深蓝色小包袱。
“姜笙?”郑如谦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跟二哥一起呀。”姜笙一边说话,一边在车辕边又蹦又跳。
还是汪小松看不下去,伸手扶了一把。
姜笙这才钻进马车里,跟郑如谦坐了个并排。
面对二哥满脸的惊愕,她没心没肺地放下小包裹,笑嘻嘻道,“二哥一个人回去也太孤单了,姜笙陪你一起,反正天天闲着也是闲着,做腊肠有姑姑们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但小姑娘前几天还在劲头蓬勃地和张姑姑一起研究新的口味,试图做出不一样的腊物,根本没有闲着。
她跟上车,根本原因就是怕郑如谦失落,怕没有大家陪着不习惯。
虽然说运菜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但那是做工,是为了赚钱,大家都是一个人,许默上学也是一个人呢。
这趟回斜阳县不一样,不光处理事情,还要呆一阵子,郑如谦一个人多少会有点低落,也让大家放心不下。
“这是四哥给的药,金创的,解毒的,一大包巴豆粉。”姜笙拉开小包袱,“还有五哥给的匕首,说是从王家库房里翻出来的,削铁如泥。”
最后掏出来一张纸,“这是大哥写给边县令的信,说有困难可以送过去。”
紧接着,马车外头又有了动静。
郑如谦挑开帘子,就看见龇牙咧嘴的姜三姜四。
“二公子,我有点想家了,三公子放我回去看看呢。”姜三嘿嘿道。
“我没有家,但我想斜阳县了。”姜四挠头。
这两个人,扯理由也不扯个像话的,分明是方恒也不放心老二哥,派两个打手跟着。
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不行吗,非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郑如谦摸了一把湿润的眼角,扬声喊了句,“小松,启程。”
马车颠颠簸簸地奔往另一个城池。
无论是在读书的许默,还是在练武的方恒,又或者在医馆的温知允,以及在王家帮忙处理事情的长宴,全都抬起头,笑看一眼斜阳县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