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在屋檐上,滴答滴答响,窗外的雨丝宛如绸带,缠绕在一起。一夜之间,桃花树下铺满许多枯黄的花朵。黎棠躺在床上,看着烟雨蒙蒙的玻璃窗,拿起手机,给谷雨发去信息——早安。几秒后,谷雨就回复信息——早。黎棠问——有想我吗?谷雨回复——没有。黎棠嘟着嘴,自言自语:“哼,我也没有。”她又发去信息——谷雨,你要不要跟我结婚?谷雨回复——不要。黎棠内心毫无波澜,她放下手机,在屋内耍了一套太极拳。“姐姐,姐姐。”阿福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伴着雨声。黎棠走到阳台边,打开窗户。隔着铁门,阿福穿着荧光绿色的青蛙雨衣,脚上穿着一双绿色的雨靴。他站在大门口,仰着头,向她招手:“姐姐。”黎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阿福指着铁门上挂着的木牌,他说:“反了。”“找我干什么?”阿福很兴奋地踩着地上的水坑,笑哈哈地说:“姐姐,回家。”“姐姐,回家。”“我昨晚回来的。”黎棠扯着嗓子喊。细雨随着清风飘进屋里,不一会儿,窗棂上就布满点点水珠。阿福指着自己家,说:“中午,去吃饭。”黎棠打了个哈欠,说:“好。”阿福又举起手上的一串龙眼,兴奋地说:“姐姐,龙眼。”黎棠扶着窗棂,仔细看了一眼,说:“我去开门。”她关上窗,下楼,淋着雨走到院子,打开了铁门。冰凉的雨水打着肌肤,像糖霜一样洒在她那黑色的秀发上,轻风拂过脸颊,居然觉得有些冷。阿福跟着她走进院子,宽大的雨衣与两旁的鲜花擦肩,雨衣随即粘上几片枯黄的花瓣。他走到门槛上,站在屋檐下脱掉雨衣。黎棠从仓库搬来两张竹椅,放在屋檐下,朝着院子摆放,又拿来一个垃圾桶放在两人中间。她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出几包零食。两人坐在椅子上,吃着龙眼、零食,赏着雨。“长发,哥哥。”黎棠低下脑袋,一只手扶着长发,朝垃圾桶吐龙眼核。她说:“没来。”“为什么?”“他要工作。”黎棠上次回来,谷雨送她去机场时,买了一堆甜点和零食让她带回来给阿福,阿福就记住了他好久好久。不止一次念叨着,要见谷雨。阿福说:“什么,时候来?”“不知道。”黎棠目光无神,呆呆地望着院子外,雨越下越小,她说:“我也想要他来,但是不大可能。”“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大人的感情就是很复杂的。”阿福从手上那串龙眼里,摘下最大的一颗,递给黎棠,问她:“为什么?”黎棠思考许久,“嗯”了好长时间,说:“因为大人都是很自私的。”为了打断阿福的十万个为什么,黎棠赶紧问他:“龙眼是在哪里摘的?”“田里。”“你们家的吗?怎么没有听姥姥讲过。”阿福傻笑着,不说话。“你偷摘别人家的?”阿福还是傻笑着,没有说话。沉默一阵,黎棠指着挂在门口的雨衣,问他:“这雨衣好好看,哪里买的?”“姥姥,买的。”阿福笑着说:“送姐姐。”“不要,我要粉色的。”黎棠一口回绝,她掰开一颗拇指大小的龙眼,说:“我自己去买,我要买粉色的。”手上的荔枝越吃越少,正愁着没有东西可解乏时,阿福姥姥就拿来一筐蒸红薯,还有一篮子水煮玉米。姥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姥姥又问:“你今天要出门吗?”黎棠从篮子里挑出一个比较小的玉米,掰掉上面残留的一片叶子,慵懒地开口:“下雨,不出。”姥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给阿福擦脸,她叮嘱着:“我今天要去市中心给人家做清洁工,会比较晚才回来,阿福扔你这里。”院子外的田野,稻穗低下了头,摇摇晃晃地。黎棠望得出神,她点点头,说:“去吧。”阿福傻笑着,鼓着掌:“陪姐姐。”他的掌声没有力气,发不出一点声音。姥姥叮嘱几句后,就跟着隔壁的花奶奶,一起搭着面包车去了市中心。没有工作,阿福也只能跟着黎棠一起发呆,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吃着玉米红薯,看着雨落。阿福15岁了,还没有上过学,没有一家公办学校愿意收留他。私立学校的费用太高,姥姥又不够经济供他去,只能让他整天在家待着。之前,黎棠没事干的时候,就教他认字,从数字、从一点一竖开始。慢慢地,阿福也能认识几个复杂一点的字了。可是今天,她也懒得动,就只想窝在小竹椅上赏雨。她跟阿福说:“赏雨也是一门课程。”阿福就这样学着她的样子,看着雨下。安静下来的时候,黎棠总是在思考未来的人生,重新将计划打碎、组成,最后得出另外一套可行的方案来。有时候,她也会思考一下阿福的人生。她在想,阿福将来怎么办?姥姥好在身体硬朗,没病没灾。就目前来说,祖孙二人的生活也算是惬意。黎棠就假设着,以后阿福只有自己了,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去流浪,像流浪猫一样。运气好点,还能遇到好心人给口饭吃。运气不好的话,就会遭人驱赶碾压。想到这里,黎棠不由得眼眶湿润。雨一阵一阵地下着,一会倾盆大雨,一会毛毛细雨。眼见着雨快要停了,水珠沿着屋檐一滴一滴掉落,最后打在两人的脚上,冰凉凉的。一阵尖叫声传来,阿福跑到院子门口,他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对黎棠说:“银行,姐姐。”黎棠穿着拖鞋,跟着走了出来。放眼望去,她看到朱三三正被小黑狗追着跑。朱三三看到人影,大喊着:“救命啊,它追了我一路啦,为什么每次都要追我?”“小黑,回家去。”黎棠将朱三三护在身后,阿福站在两人面前,学着小黑汪汪叫。三人进屋,身上不同程度的淋湿。“你来干什么?”黎棠问朱三三,给她递上一条干毛巾。“昨天听你妈妈说你要回来,今天难得放假,就来找你玩。”朱三三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黎棠又从仓库里拿来一把竹椅,三人并排坐在一起。这三把竹椅子是房东太太留下来的,看起来年代久远,一坐下就嘎吱嘎吱响,用了大半年,也不见得散架。“这么好的天,要是有烧烤炉就好了。”朱三三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眺望着微微摇晃的桃花树。“烧烤。”阿福傻笑着。“你想吃吗?”黎棠望着阿福,问他。阿福点点头。“我看看外卖能不能送到这里来。”黎棠打开手机查看。朱三三叹了一声:“肯定送不到这里,这么远。”说完,她又问:“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找这么偏的地方。”“空气好啊,又安静。”黎棠转头问阿福:“你说是不是?”阿福笑着说:“是。”阿福总是很爱笑,从来没见他哭过。被其他人欺负,也没有哭过,总是笑嘻嘻的。忽然间,朱三三闪过一丝念头,说:“我听阿姨说,你昨天回来是为了跟张淮安相亲?”黎棠双目无神,抬头看着外面,接着转头跟阿福说:“阿福,捂耳朵。”阿福乖乖地用双手捂紧自己的耳朵。黎棠破口大骂:“别说了,刚下飞机就给我整这一出,我还以为我爸真摔得很严重,谁知道我妈又给我安排相亲。”“一天天的,闲得没事干。”她缓了缓情绪,然后拍了拍阿福的腿。阿福会意,放下了双手。黎棠看了一遍又一遍外卖软件上的商家,没有一个愿意配送到郊区来,她眉眼低垂:“阿福,没得吃了。”“不吃。”朱三三看着手机,犹豫着:“要不给张淮安打个电话,让他送来?”“不要。”话落,黎棠又看向阿福,问他:“还想吃吗?”阿福咬了咬下唇,点头。“那你叫吧。”朱三三立马给张淮安发去信息。没多久,张淮安就从市中心,特地开着车,拎着大包小包来到郊区。四个人围坐在院子的门槛边,吃起了烧烤。张淮安尽力地表现着,动作熟练又灵敏,当起了称职的烧烤师傅。“好吃。”阿福吃得笑不拢嘴,满嘴芝麻酱料。朱三三看着张淮安,小声地跟黎棠说:“看不出来,以前那么胖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帅了。”“人都是会变的。”不仅样貌,还有心。“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朱三三悄悄地问黎棠。黎棠摇摇头。朱三三盯着张淮安说:“如果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我绝对会拿下他。”黎棠不以为意,说:“你喜欢就追啊。”朱三三叹气,说:“我感觉跟我男朋友走不下去了,他不是很想跟我结婚。”黎棠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她也在想,远方的某个人,也不想跟她结婚,包括不愿意谈恋爱。朱三三打趣地跟张淮安说:“我要是单身,我绝对追你。”她又指着黎棠:“没事,这货眼睛不好,到时候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比她好的。”张淮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摸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黎棠啃着大鸡腿,跟着笑了。电话铃声响起,朱三三脸上的笑意顿减,她走到一旁接起电话。一个电话,忽然就打乱了她的节奏,顺便也打破了大家宁静祥和的氛围。朱三三放下了手中的烤串,她说:“我得走了,要出事了。”“怎么了?”黎棠走到她的身旁。朱三三说:“公司有个客户,过来闹了,我得回去看看。”她拿起背包,左右不着边。黎棠立马跟张淮安说:“你送一下三三吧。”张淮安放下手中的酱料碗,他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对朱三三说:“不要着急,冷静,我送你回去。”黎棠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两人快步走到车旁,最后驾驶车离开了这里。她回头,看着阿福大口吃肉的样子,手上拿着还没烤好的肉串,她立马进屋:“阿福,那个还没熟,不能吃。”白色的浓烟笼罩在院子门口,烤肉的香味,熏得隔壁花奶奶家的小黑狗大声吠叫。屋外的雨,不知不觉间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