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问题来了。”</p>

他手捻佛珠，徐步走到萧远山父子跟前。</p>

“阿弥陀佛，萧施主，你刚刚在我面前指天发誓，无论那个人是谁，你必杀他，为乔三槐夫妇与玄苦大师报仇雪恨，现在凶手就在你面前，你是杀呢？还是不杀呢？”</p>

噔噔噔……</p>

萧峰壮实的身子抖了抖，连退三个大步，刚毅的脸一下子塌了，两眼无神，恍若死人。</p>

杀呢？</p>

还是不杀呢？</p>

和尚的问话在他脑海回荡，久久不绝。</p>

乔三槐夫妇对他有抚养之恩，玄苦对他有授业之恩，而萧远山是他的生父，怎么选？没得选。</p>

玄寂和玄难看着空虚和尚一脸虔诚高宣佛号的样子，不由心中恶寒，他说萧远山内心扭曲、变态，他呢？他不是一样吗？区别就是一个为复仇，一个为看热闹-——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p>

萧峰如果不杀萧远山，便是忘恩负义，违背誓言，猪狗不如，杀萧远山，那就是弑杀生父，天理不容，同样猪狗不如，反正萧峰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p>

“你……你这恶僧好生卑鄙！”</p>

阿朱指定楚平生，大声咒骂，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牵扯内伤连咳数声，脸色惨白如纸。</p>

“南无阿弥陀佛。”</p>

远谈不上响亮的佛号在庭院回荡。</p>

“事前我有没有讲，如果没有抱定必死的决心和不顾一切复仇的信念，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因为那太残酷了？”</p>

“……”</p>

阿朱无言以对，确如和尚所言，此事有言在先，但……</p>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履行约定，吐露真实，又帮忙擒下凶手，一心了却这桩武林公案，敢问和尚我……何错之有？”</p>

“这……这……”</p>

她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纵有万般情绪，亦找不到发泄孔，直憋得浑身颤抖，咳嗽不止，最终一口血吐出，泼红了车辕。</p>

萧峰像是石化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p>

楚平生也未关切倚靠骡车强撑未倒的阿朱，还是钟灵过意不去，从西楼屋顶跳下，把人扶到车上，又取疗伤药物和水服下。</p>

在楚平生看来，萧峰只要是主角，他就必须死，而且要死的光彩万丈，气吞山河。</p>

这个人物的逻辑链条如下：</p>

玄慈、汪剑通受到慕容博挑拨欺骗，在雁门关外误杀萧远山的妻子，知道搞错对象后，将萧峰带回中原抚养，汪剑通和马大元更是扛着压力将其培养成丐帮帮主。</p>

站在萧峰的立场，就算不念汪剑通的培养之恩，执意为母报仇，最多把参加雁门关一役的中原高手全部杀光，结果萧远山心态扭曲，连杀乔三槐夫妇和玄苦这三个对亲生儿子有恩的局外人。</p>

后面萧峰怎么想的？父债子偿，不仅认这个对他毫无养育之恩的变态生父，还说什么萧远山所为他担着就是，结果就是萧远山居然依靠出家为僧，软着陆了。</p>

那既然萧峰心甘情愿为禽兽爹担下罪名，当初聚贤庄里闹着杀他的人就是正义之举，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是响当当的汉子——这可比后世在网络上看到暴行声讨的键盘侠有勇气多了。</p>

反观他呢？不仅违背当初在杏子林外不杀汉人的誓言，还将聚贤庄的人屠戮过半，死伤无数，约等于弑杀养父母又欺师灭祖，丧尽天良，作者最后安排一个他心忧宋辽和平自尽的情节，不过是以家国大义抹平父子二人的罪孽，不这么做的话，以萧峰的所作所为，站在汉人的立场，他就是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契丹狗贼。</p>

啪。</p>

楚平生将一个小绿瓶丢到薛慕华怀里。</p>

“这里面是蛇毒的解药，半个时辰内服下，萧远山活，否则……死。”</p>

薛慕华，不，应该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空虚和尚这么做是唯恐天下不乱，但是身为英雄帖发起人，他有选择吗？没有。</p>

既然知道杀乔三槐夫妇和玄苦大师的人是契丹狗贼萧远山，那今天就不能放过他，而不放过他的最简策略就是毁了解药，坐视萧远山中毒而亡。</p>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薛慕华身上，只见他举起手中小绿瓶。</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