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火光冲天,那是满达海遵照睿亲王吩咐在烧毁一切带不走的辎重,先遣团和天雄军以及部分京营士兵都在瞭望着这场大火,所有人已经知道多尔衮大军撤退了,一场几乎完美的阻击战就要落下帷幕,临清守住了,山东济南保住了,十三万百姓的性命得以保住,这是先遣团第二个小目标达成,本来先遣团还准备一次高强度的战争,现在看来是多余,陈伟峰陆文夫范小武都佩服多尔衮,不愧是大清第一功臣,大明的最后掘墓人,战争嗅觉很灵明,虽然没有直接看到战场战况,却能很快调整战略,若是让豪格等挂帅,肯定还需要耗上几天,徒添更多伤亡,一个优秀的统帅,不是看你打多少顺风仗,而是看你能不能因地制宜避强击弱,最后取得胜利,多尔衮无疑具备了一个优秀统帅的素质,明知不是对手立即主动撤退,不争强好胜,可惜大明缺少的就是这样的将领,就是有一两个如卢象升孙传庭等,也被皇帝和朝廷诸公朝令夕改而功败垂成。
清军的那些辎重对于先遣团来说,有和没有一样,对于卢象升的天雄军来说,有些诱惑力,也只是有些。这几日先遣团的资助,上次贾庄的大量缴获,已经够今后几个月的开销了,所以对清军火烧大营并没有多少惋惜,多尔衮五六万大军的撤退才是最大的收获,所以卢象升听从了先遣团的安排,没有追击,所有人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了地,可以想见多尔衮一路不会停留,只会加速撤出关外,这一次入寇将以不明不白的败退告终,多年以来第一次切切实实的大捷就摆在众人面前,人头早就出来了,先前歼灭索浑部和蒙古八旗四千一百多,刚歼灭阿巴泰豪格部三千四百多,这一仗共割了七千多人头,还不算被打烂辨别不出的,最亮眼的当然是索浑和清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尸体,光阵斩这两个,按大明功赏就可以封侯拜爵,曹化淳张之极杜勋卢象升杨廷麟杨陆凯,包括一众天雄军和京营将士就没合拢过嘴,大捷!天大的功劳啊,这要是报到京里,那不得惊天动地?
曹化淳现在看这天降神兵越看越顺眼,没有头发怎么啦?不用天天梳头篦虱子,短衣短裤怎么啦,上马下马和坐那神车更方便,没规矩无所谓啊,谁能打胜仗谁来啊,有女兵怎么啦?不照样打得建奴落花流水?本朝还有女将军秦良玉呢,穷奢极欲?人家有的是千金难求的玩意,光那几百辆钢铁巨车就可以买下整个大明了,呸!呸!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说啊。
曹化淳杜勋张之极像小学生上课一样,看着一样样新奇玩意两眼直冒金星,仗打完了,自然有时间仔细观察,哪一样东西都要琢磨个半天,好在卢象升髙师成一直陪同着不厌其烦的解释,才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即使是走马观花,也花了几个人好几个时辰,越看越喜欢,越听越糊涂,全然不是大明工匠可以理解的,只是大略知道和儒家的格物致知有相通之处,几个人后来索性不看了,也劳累了一天,于是都回到了天雄军安排的帐篷里,吃上热乎的晚饭,喝上清香的浓茶,准备早早休息了,这时小太监来通报,说外面卢督师来了,曹化淳整了整衣冠,把卢象升接了进来,幸亏曹化淳一直在崇祯皇帝身边,崇祯是个工作狂,每每批阅奏折到很晚,连带所有服侍的太监也养成了晚睡的习惯,所以这一会曹化淳还没躺下。
卢象升从怀里掏出两份奏折递给曹化淳,“曹公公,这是某的奏折,还请过目”曹化淳一愣,马上明白这是此次大捷的奏折,“卢督师过了,咱家只是皇上的奴才,岂敢私看朝廷大臣地奏折?赶快收起来”曹化淳打了个过门,他内心何尝不想知道这两份奏折的内容,只是碍于官场潜规则,不能那么直接,卢象升来时就知道需要客气一番,于是也不收回,说道“此乃奏折抄本,并非原件,公公今天亲临战场也是参与战阵,并手刃建奴,故无妨细看,有写的差池之处,还得请公公指正”曹化淳满脸堆笑,都说卢督师不近人情,看来谬传居多,他打了个哈哈“卢督师言重了,咱家只是旁观者,哪有什么功劳,都是卢督师天雄军和京营部分,还有这天降神兵的功劳,咱家只是呐喊助威而已”说着又瞄了瞄桌上的奏折,这份奏折若是妙笔生花,则大家皆大欢喜,若失之偏颇,则一个天大功劳就失之交臂了,说不想看,那是自欺欺人,不过这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卢象升又拱了拱手“都知道曹公公乃受皇上倚重,如此大事,又身先士卒格杀建奴,况且只是抄本,公公检讨乃是理所当然,也免得卢某一家之词蒙蔽圣听啊”曹化淳看卢象升这么上路,也就不再推迟“卢督师既然如此看重,咱家再推迟就显得生分了,也罢,就一赏卢督师文章风采吧,只是这内相二字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若是让朝廷诸公知道了,咱家这吃饭家伙可就难保了”卢象升笑了笑回到“谢公公提醒,卢某省的,只是战友情谊,脱口而出而已,以后绝不再提”
曹化淳即从桌上拿起奏折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两份奏折,一份是明面的卢布告捷,里面说天雄军协同赶到的京营将士挖壕沟布阵,重创来犯多尔衮部前锋,阵斩镶白旗佐领索浑及四千余建奴和蒙古八旗,后正蓝旗镶黄旗阿巴泰豪格反扑,亦被击败,几乎全歼该部并阵斩奴酋阿巴泰,卢象升及司礼监曹化淳杜勋,英国公张之极均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多次斩杀建奴云云,多尔衮六万大军被击败仓皇逃窜,已逃之夭夭不见踪迹,天雄军将士修正几日即全力追赶并收复失地。
第二份和上次一样是密折,上面说天降神兵料定多尔衮将从临清渡黄河进犯山东济南,乃于临清郊外挖壕严阵以待,天雄军及京营将士从旁协助,曹化淳杜勋张之极命全力防守,伺机出击,苍天保佑,多尔衮果从此处来犯,于上午全歼其前锋镶白旗索浑五千人马,只逃出五百余,并阵斩索浑,下午豪格阿巴泰部五千余建奴再度全线进攻,我全体将士同仇敌忾,英勇反击,全歼建奴正蓝旗和镶黄旗大部,阵斩伪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缴获伪肃亲王旗帜,取得大胜,多尔衮乃仓皇撤退,不日将追杀建奴。
曹化淳看到这已然满脸堆笑,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卢象升会做人,这两份奏折呈上去,那他和张之极等人的功劳肯定板上钉钉,绝少不了,可以想见崇祯看到这两份奏折的心花怒放,他轻轻放下了奏折,“卢督师还站着干嘛,你们几个兔崽子,还不给督师搬座?”接着就是上茶,嘘寒问暖,他心里是一百个满意,冒着生死前来,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这次真是值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交代的任务,于是他又开始仔细询问天降神兵的种种迹象,整个一天走马观花,又参与大战,没有时间问得详细,现在正好旁边没人,从天降神兵的习惯到神兵利器的功用,再到意图,是否会有二心都问了个遍,卢象升知道这是皇帝疑惑,所以一五一十具体回答,不敢有所隐瞒,末了,曹化淳问了一句“督师,若是这天降神兵反叛朝廷,依你之见我大明可有剿灭的可能?”卢象升沉默了一会,看着曹化淳摇了摇头,“若是西北东北已平定无事,举全国之力尚有可能,若此时内外交困,则我大明危已。卢某身经百战,并不怕死,本已做好好马革裹尸,皇上若要臣一力剿灭这天降神兵,某无二话必拼死效命,然恐怕某与诸公战死沙场亦未必可灭啊,万望曹公公回朝美言,其既有与大明襄助之意,又有大败建奴之功,合则两利,分则兵危战凶前途难料,莫若借助这神兵之力,先平定四海再做定夺也不迟”
卢象升说到此处,即欲起身相拜,被曹化淳拦住了,曹化淳心里也清楚,这神兵的厉害今天是亲眼目睹,大明军队畏建奴如虎,而神兵打建奴则是闲庭信步,两相对照早已一目了然,如此强大的军队若不能好好利用,卢象升说得没错,若与大明为敌,则大明江山恐怕真的危在旦夕,来时崇祯吩咐有异动则调集全国兵马剿灭,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光那几百辆钢铁所铸之车就不是人力所能抗的,不说横扫八方,就是打进京师几乎就不用吹灰之力。
曹化淳顿了顿,首肯了卢象升的说法,“那这神兵要与朝廷联合,又是如何进行,是否要议款?”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割土赔款的事,皇帝不会答应,朝廷官员也绝不会同意,别的条件好应付,唯独这事千难万难。卢象升知道关键来了,所以很郑重地回答道“不会割土赔款,相反,那神兵会付款借用某地,训练我大明新军,费用开支均由他来,并不要朝廷一两银子”“哦,竟有此等好事?天上岂能掉馅饼?你敢担保他们没有包藏祸心?”其实曹化淳明白这样问也是白问,若对方真的保藏祸心,就大明的军队又能奈其何?不过过个场还是要的,至少给个心理安慰也好。
“卢某与这神兵相处下来,觉着其对我大明江山并无兴趣,而是对北面的苦寒之地,以及海外的澳洲美洲格外上心,每每见他们看着大地图指指点点,都是些不毛之地,卢某也几次详询,那陆阁老陈团长和高赞画说那才是他们的目的地,需要造大海船前往,故想以为我大明训练几万新军为条件,借用一港口,最好在天津山东一带,每年给租金十万两,最多二十年即归还,卢某与伯祥初略盘算,觉着可以,南面澳镜豪有先例,那红发夷人租来不过每年几十两银子,目下这神兵既然出此大价欲租,一可解朝廷窘迫,二可拱卫京师,三可训练新军,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怕朝廷诸公群起发难,故未敢在奏折中提起,但等班师回朝面见天子再言明”卢象升说到此处看了看曹化淳,见曹化淳并无出格反应,乃继续说道“以卢某看来,朝廷大可答应,最好在天津找一地方,新军一旦练成,随时可调动,再有建奴来犯定叫其有来无回,况数万京营在侧,稍有响动即能策应,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为卢某美言一二”
“美言就免了吧,督师还是自己跟皇上说吧,咱家不能乱政不是?你也知道这朝堂上稍有风吹草动,马上就狂风暴雨,咱家是怕啊,兹事体大,不急,先把今天的大捷报给皇上再说吧”
卢象升见曹化淳并不反对,自己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明确支持,只要他们內监不反对,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于是拱了拱手准备告退,“慢着,督师你看由谁去报捷为妥?”“当然由曹公公向皇上报捷最妥当”曹化淳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要咱家仔细观察这天降之人,才来了一天,走马观花恐怕皇上那不好交代,不如多盘恒几日,再仔细看看,这样才不负天子重托”卢象升明白了,他是想多了解一下天降神兵,“那依公公看,何人报捷为妥呢”曹化淳知道这是卢象升让他确定人选,他也就不客气“上次那个杨陆凯皇上甚是喜欢,故破格简拔,就让他去吧,另外和杜勋一起回京,路上有个照应也可解皇上挂念”
“如此甚好,还是公公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卢某这就去让杨陆凯准备出发”这倒是实话,卢象升知道他这样说就是定了,他是钦差,皇上肚里的蛔虫,比他熟悉皇帝的心思,由他安排比自己安排更能讨皇帝喜欢。
张之极此时也睡不着,正在跟杨廷麟望着一里多外的先遣团营地,看着那边灯火明灭,很是羡慕“伯祥,这天降神兵每晚都是如此吗?这要耗费多少灯油?”杨廷麟笑了,“杨某只是看了两个晚上,听卢督师说神兵所用并无灯油,乃是一种叫电的东西,灯盏皆是透明琉璃所制,通上电后亮如白昼,所有物件分毫毕现”张之极不懂“电?此是何物?”“杨某也不知,只听督师说乃天上电母之电一类”
“你是说他们已然请电母来照明?真仙家法术,深不可测矣”张之极是误会了,以为先遣团请了雷公电母来助阵,“非也,是他们自己能造出电母所用之电,然后用来照亮夜晚”杨廷麟力求简明的解释,“你是说他们能造出电母所用之电?真神乎奇技,难道不怕被打死?”张之极用他这个年代的思维去理解,肯定不能明白,杨廷麟知道越解释会越糊涂,索性不多说,只是转换话题“他们作息很准点,每到亥时即闭灯熄火,明天卯时又准点起操,卢督师说天天如此,比之我大明军队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你是说他们拥有如此神兵利器亦每天操练不断,不曾松懈?”“正是,某只看过一天操练,整齐划一,气势如虹,我大明各地军队绝做不到啊,故若请这神兵助我编练新军,一旦成功必是天下第一强军啊”杨廷麟乘势游说英国公,只要大明第一勋贵赞同,那么这件事在朝廷里就就轻松很多。
“建斗和伯祥你想法我明白,想借助这神兵编练新军,不说和神兵一样,只要能有神兵一半,即可平定天下,收复辽东,只是这满朝文武天天党同伐异,会否赞成?这样吧,你和督师写个章程,我先看看,也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伯祥你看如何?”其实张之即之前听卢象升说过,他是赞成的,当然最好第一批受训人员中有自己和他手下那些京营亲兵,今天这场仗大家都看的异常清晰,自己或是亲兵要是拥有如此神兵利器,那开疆拓土定国安邦岂不是手到擒来?那超越历代英国公也不是难事了
杨廷麟知道这是英国公在暗示,所谓排排坐吃果果,谁都想将来自己能占有一席之地,若是一毛不拔,则此事难成,好在卢象升和天降神兵交流过几次,新军主力将以辽东流民为主,天雄军有份,其它如秦军,白杆兵,浙兵甚至京营都可以选拔,毕竟编练数万新军,还要淘汰一大批,这样一来,各方都好交代,都有机会,如今正好给英国公一个面子,于是理直气壮对英国公说“督师曾说这天降神兵会招收京营将士,只要能吃得他们的苦,故英国公无需多虑,某也是听高赞画等说起的,你看,那边高赞画和杜公公也在,我们不妨再去问问”
天雄军篝火明灭处,高师成正和杜勋在商量着什么,高师成来是再送一批尿不湿给杜勋他们的,这东西在常人眼里不起眼,在太监手里可是个宝贝,穿上没多久就感觉出不同寻常,往常的尿骚之味全无不说,还感觉特别舒服,失禁的话还不感到冷湿,这是下面两个小太监的亲身体验,这要是拿回去孝敬各位干爹,那岂不是比送千两白银更管用,所以他私下找准机会找高师成说了下,高师成一听就明白了,马上又从物资里找出了几十块尿不湿送了过来,杜勋是眉开眼笑,知道这一趟真是赚大发了,神兵是真把他当兄弟啊,和朝廷那些眼高手低的文武官员真的没法比,咱家只是随便一说,人家马上把价值不菲的物件送来了,这份情谊咱家是心领了,这个朋友的大腿抱定了,没看见曹化淳两眼放光,恨不得把所有神兵利器全抱在怀里的神情?看来这以后大明是要靠这天降神兵了,此时不套近乎更待何时?所以他一个劲地拉着高师成嘘寒问暖,搞得高师成脸红脖子粗,这要是被先遣团战士看到,指不定又编排出什么绯闻呢,正在扭捏之时,杨廷麟和英国公张之极来救驾了。
“杜公公,高将军你二人也在啊?正好,英国公有事相询,不知高将军方便否?”杨廷麟快步上前,“有空,有空”高师成正好摆脱了尴尬,“不知英国公有何事想问?”张之极也不客套,开口就问“若是朝廷同意编练新军,不知京营将士可否入列?”高师成明白这是提条件来了,当初制定该方案就考虑到了各方利益,所以胸有成竹“可以,只要通过考核皆可入列,当然若不能适应我等练兵之法,则会淘汰,我等估计会有大量人员吃不消,但只要经得住几年的训练,所有装备武器开支均由我等开销,不会增加朝廷负担”“此事当真?”张之极是知道这军队每日吃食开销可不是小数,更不用说这一身千金难买的装备器械,这样几乎白送地全包,也就这神兵敢承担了,这天下任何人都没这个口气,甚至包括皇帝在内,这几年皇帝为了边关饷银可是伤透了脑筋,这事要是真成了,那岂不是大明凭白多出了一支无敌的军队,这趟回去的好好跟崇祯说说,无论如何也得先把自己的人按插进去。
张之极吃了定心丸,心想着回去得好好盘算下让那些人来报到,这边杜勋和杨陆凯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刻,这两人兴高采烈全然没有半点困顿,这一天都在兴奋中度过,现在又要去京师报捷,好运的光环l笼罩,自然精神百倍。
曹化淳卢象升没他们那么精神,劳累了一天,刚把他们送出大营,回头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去了,累,这一天太累了,得赶紧休息,再撑下去的话恐怕人都会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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