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广州,已经失去了旧年被英法夷攻破的惨淡景象,这里是广州外城,因地近码头,自然形成横亘东西弯弯曲曲一条长街。将近二月二,正是龙抬头的日子,各店铺小吃都收摊了,家家房檐下吊着腊肉,馒头铺蒸的雪白点洋红的盘龙馒头一格一格叠得老高,家家户户捣杵似的传出打糕的声音,烧松盆、燃香,满街弥漫着的酒香肉香檀松香交织在一处……若不留心各家院中略显红瘦绿稀的棕榈、芭蕉、香蕉、美人蕉,挂在门首的冬青柏枝间夹着各色玫瑰月季西着莲,这里的年景和直隶山东也相去不远,只是透过被雨打得湿重的垂柳掩映、西边远处灰蒙蒙死气沉沉的教堂上矗着的十字架和黯黑的雪松林,带着几分诡异的异国情调。满街乌烟瘴气中零星煤球炉中,匆匆走着面目木然的人们,成群结队的叫花子打着莲花落,有的扮了女鬼,有的扮了灶公、灶婆、钟馗、财神……手掣竹技木锏沿门乞钱,口中齐叫:
残领破帽旧衣裳,万两黄金进士香。
宝剑新磨堪驱鬼,护国保家祝安康。
主人家不耐聒噪,隔门一把制钱撒出去,牛鬼蛇神们便欢呼雀跃而去,一群总角小童子起着哄尾随着。
那个人家里的女主人不满地瞪了一眼撒钱的男主人,“老爷,如今光景不同,花钱不能大手大脚的咯。”
&岂能不知,”那个男主人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只是这些小孩在这里聒噪,我心里实在是难受,给几个钱打发了事。”
女主人侧着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动静,“那些洋人实在是可恼,霸占了咱们大清朝的广州城不说,那些妇人还实在不要脸,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女主人啐了一口,“真是伤风败俗!”
&就罢了。整日里在城里耀武扬威。什么时候朝廷的大军才能过来?”男主人明显是读过几年书的,对政事还算知晓,“也不要僧王南下,只要两江总督的兵分一派下来就能解决这些鬼夷了!”
&了。”女主人不懂这些。“如今广州城里就是多了碍眼的洋人。别的倒是没什么变化,这柏总督爷爷不是还在吗,大事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只要过好自己个的日子就罢了,要是朝廷的大军过来攻打,咱们又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话也是。”
&家的,你要不要去十三行寻摸个差事?听邻居的阿泽媳妇说,那边在招账房先生呢。”
&我辈读书人岂能为蛮夷做事,”男主人十分地不满,冷哼了一声。
&犯倔了,老爷。”女主人放缓了语气,柔声劝说,“如今什么世道,就算是柏总督不也要听洋人的!咱们也不丢人!”
男主人沉吟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缓,似乎心动了,“那且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