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在溧水县的两江总督行辕前已经等候了半个时辰,曾国藩手握东南军政大权日久,权柄赫赫,已经不复往日的礼贤下士,饶是荣禄已经是手握重兵,淮军麾下难得的满洲干将,如今更是官居正二品的总兵,不过也只能是递手本在门房候着。
好在在淮军中混的久了,荣禄在第一封疆的门房处还有一杯龙井茶喝着,总督行辕的内总管上来,对着沉默不语的荣禄打千,“给荣大人请安,大帅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荣禄点点头,从袖子里头抽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塞给内管家,“这个给老哥哥喝茶。”那个内总管又是笑眯眯拱手谢恩,荣禄到了花厅边上的签押房,几个总督府的书办刚刚出了签押房,内管家伸手示意荣禄进去,荣禄正了正帽子,抬步跨进了签押房,签押房里头端坐的正是数年之间从一个回乡丁忧一跃升为兵部尚书、督办两江军政务钦差大臣,如今的疆臣之首,曾国藩。
身着青袍的曾国藩目光炯炯,不怒自威,荣禄大礼参拜,曾国藩也是稍微欠身,“仲华请起,都是袍泽,无需多礼,请坐下。”
荣禄谢过总督,在两侧的花梨木官帽椅上坐下,内管家又奉上茶盏,两个人说了几句军务上的话,荣禄就转了话题,“好叫大帅知晓,标下先父已经仙逝一年,正欲返京祭奠,恰好湖州陈玉成大败,江南局势稍安,特来向大帅告假。”
之前荣禄父亲去世,荣禄未曾丁忧,只是夺情起复,继续在江南剿匪,曾国藩是知道此事的,点点头,不过曾国藩心里明镜似的,“仲华,明人不说暗话,你此去京师,怕不是为了尊府君的事儿吧?”
&是其一,”荣禄也不否认,“此外洋人才走,京畿板荡,标下却是有些放心不下家中,总是回去瞧一眼,才好办事。”
京畿板荡,确实是动荡不已,但却不是洋人的原因。天下人都在观望,大兴皇帝龙驭上宾,大政托付给了顾命大臣,可这顾命大臣里头没有皇帝的同胞手足们!就算是恭亲王不抱怨,五王、七王这些年岁长些的,早就出来当差的近支亲王也不可能不会说酸话的,放着亲兄弟不用,倒是找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黄带子来辅政呢,更何况,大行皇帝可还有位亲叔叔杵在那里不说话。
更何况新帝的生母,大行皇帝的皇后,可还是稳稳当当地呆在储秀宫里,自从叶赫那拉氏一入宫,就是献计火烧连环,一把火烧掉发逆几万大军,更是献策团练,建立乡勇,开源节流,增设厘金,离间之计让洪杨反目,血染长江,诞下皇子,位列中宫之后,更是代替皇帝朱批奏章,参知政事,更是难得可贵的,居然代皇帝留守京师,亲赴前线鼓舞士气,一举击败来势汹汹的英法两夷。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心机,这样的胸怀,可大行皇帝居然没有在新帝的秉政班子里留给皇后一席之地,这样谁能忍得下这口气?若是皇帝无心让皇后继续干政也就罢了,可到底又赐了同道堂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