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王朝的能量(1 / 2)

世间万事一理——一个王朝的能量,犹如一个核反应堆,开国之初,如该反应堆核能量最充沛强劲之时,至其衰亡覆灭,则其能量衰减微弱,不足以供应整个王朝运作对能量的需求。至于其消亡后,仍余脉不绝,那就是核废料的降解过程,不足道,充渔樵闲话而已。

就是说,核反应堆的能量再强劲充沛,毕竟会逐步衰减,这是个宿命,所谓气数,就是这个意思英明的开国皇帝,思维、行事大开大合,挥洒之间,无不切中义理,体现出兴旺强健的正力量。明洪武十八年(1385),朱元璋御览全国地图,侍臣见朱元璋心情不错,就说:我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前所未有啊。(“舆地之广,古所未有。”)这显然是奉承皇帝。但朱元璋不是那种有文艺范儿的皇帝,一听好话就高兴得想拉二胡唱K,他对现场的大臣发表了重要讲话:这正是我们要谨慎的地方,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会带来治理的难题,因此,不管在哪里做官,各级官员必须德行高尚,因为只有一个居上位的人的德行方能让他人叹服,这是为政的前提。商纣王拥有天下,不也亡了?而他的祖先商汤的本钱起初才七十里,却慢慢地拥有了天下。都是因为一个字:德。有德者就是正能量!(“地广则教化难周,人众则抚摩难遍,此正当戒慎。天命人心,惟德是视。纣以天下而亡,汤以七十里而兴,所系在德,岂在地之大小!”)

帝王以礼乐化民,祭祀之事,非常重要。洪武年间,制作太庙的祭器,礼部反复研究,以为必按照古礼制作,丝毫不能马虎,为此一些儒生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各自依据古书的描述,相互指摘挑剔,水火不容。就跟今天学传统之学的年轻人一样,为一个汉服、儒服之类争论得不共戴天。朱元璋说:你们别争论了,“礼顺人情,可以义起。所贵斟酌得宜,必有损益。近世泥古,好用古笾豆之属以祭其先。生既不用,死而用之,似亦无谓,其制祭如生仪”。洪武十一年(1378)初秋,朱元璋祭太庙,由于祭祀用的板栗没成熟,负责祭祀工作的太常向朱元璋汇报,请求能不能用桃子代替。朱元璋听了,说:当然可以!礼从宜嘛。今后所有用来祭祀用的果品,不必常备,更不必让各地数千里供应,就用时令的果品即可。这个要形成一个制度(“着为令”)。

朱元璋虽然不是读书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但真如子夏所言:“必谓之学矣!”

同样的事,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也是这样处理的——赵匡胤刚建立宋朝,到太庙祭祀,见祭器笾豆簠簋之类,陈列周详,他不认识,问这都是些什么?近臣汇报说是祭祀用的礼器。赵匡胤笑了:我祖宗恐怕也不认得这些,撤了吧。用日常的膳食祭祀即可。赵匡胤自己行礼完毕,却对刚才的近臣说:你们依然将刚才那些礼器摆上去,方便其他人来祭拜,不能因为我,让别人无所适从。

邵康节称赞赵匡胤:真是一个懂礼乐真谛的达人。(“达古今之宜矣。”)

这就是王朝初期的正能量核反应堆,帝王言行,大事小情,无不“达古今之宜”,垂范天下,上能推诚,下无逸口,国家呈现出兴旺的气象。

考诸往史,每个王朝发展到后来,无不是能量衰减的过程。再健康的事物,久则必然生弊,犹如衣服由新到旧,其污染肮脏是不可避免的一样,各种各样的困难矛盾也会越积越多。比如,至明朝正德年间,单是宗室亲王就有30多位,郡王215位,他们的子弟还都是各种吃国家财政的官,消耗非常大。永乐时期就将这些宗室的俸禄大量削减过,显然当时已经负担不起了。到了后来更负担不起。国家机器其他部分的运转也都日渐冗繁沉重,如洪武初年(1368),锦衣卫官共205人。由于维稳和反腐任务重,机构重叠设置,到嘉靖八年(1529),锦衣卫官增加到了1700多位。弊端这个东西,具有疯狂生长的能力,拼命革除,尚且不尽;稍有懈怠,满目尽是,以至于连个正常参照都找不到,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弊端了。

明朝每个王朝出现的短期中兴,就是继位的皇帝奋力革除弊端,给核反应堆增添新的能量,能量所加,必然有腾旺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