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疫出茶楼,看到几名士兵在墙边张贴榜文,一群人围在那儿议论纷纷。
他也挤进去看了看,榜文是在通缉几个疑为桃花刺客同伙的罪犯。他一眼扫过去,表情微微一僵,发现其中竟然有自己另一个身份的画像——
蒙面枪客,三天前第一次于西城门现身,当晚在逢春客栈与地下帮派交战,击毙十六人,其后掌控沙刀帮,八月初五未时失踪,与桃花刺客行刺时间吻合……
江遥不由苦笑。这下子连沙刀帮也不用回了,桃花魔头的这一刺真是坑人不浅。
幸好他出门时没有带枪,不然此刻恐怕已经因为身材相似、武器雷同而被请到了衙门。
他想了想,放弃了再去双狼镖局探查的念头。还是别节外生枝,等风头过去再说。
深夜子时,住在陌生的客栈里,江遥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
他睁眼望去,窗外一轮弯月,形状微微有些扭曲,仿佛带着魔性,牵动他体内血气躁动不安。
估摸着是睡不着了,他索性披上外衣,举步走出客栈。
空荡荡的街道格外幽静,夜半的凉风吹在身上有些发寒。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脚步声在夜风中扩散到原处。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不见一个行人,连狗吠都没有。偌大的城池漆黑一片,所有的灯光都熄灭,头顶那轮弯月也显得暗淡。
走过半条街,江遥始终没遇到半个行人。连巡城的士兵也未撞见,好像西原成了一座死城,只剩下他一个生灵,在众鬼窥视下逡巡游荡。
江遥踽踽漫步,脚步声慢慢分化,由一生二,变作了两个人的声音。他恍若未觉,依旧神思不属地踱着步。
直到背后那脚步声加速靠近,带来一股幽冷的寒风袭向他后颈的时候,他才骤然转身,抬手一记飞刀射出,银电闪逝,将那偷袭的东西击落。
那却是一张纸钱,被飞刀射中便化为黑灰,带着一股香火的味道弥绕鼻尖。江遥脊背发冷,这才看清身后的情景,早已不复自己走过时的模样。不知何时,他已置身于一片荒野的羊肠小路上,无数招魂幡在空中飘旋,幽幽的磷火充斥在草坟荒冢之间,整个世界都透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这是在做噩梦?
江遥一眼扫过去,看见最前面的那座坟冢的碑上刻着一行嶙峋的字体:先父宋德寿之墓。
黑碑白字,透出森森鬼气,仿佛有一股不甘的怨念要破碑而出。
江遥的心跳漏了一拍,全身血液仿佛冻结了刹那,片刻后才强作镇定,冷喝道:“魑魅魍魉!还敢留在阳世作怪!”
声音顺着呜咽的风声传荡开去,坟前的槐树扭着弯曲的枝干哗哗作响。江遥抬头往天空望去,只见夜幕深如浓墨,暗得不见一点光源,来时的弯月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当他的视线再度落回野冢间的时候,就看到了恐怖的景象:幽幽跳动的磷火中,突然出现了十几条模糊的人影,姿势僵硬而麻木,一言不发地朝他走来。
江遥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依稀从这些人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段峰,贺武,独眼虎,宋老贼,红衣女子……皆是死在他手上的亡魂。他们七窍流血,眼神空洞,身上穿着血衣,一步步向他逼近。他们的面目都是无比狰狞扭曲,若非江遥见过他们临死前的模样,恐怕还认不出来。
江遥往后退了一大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身手依旧灵敏,才稍稍安神。
这荒郊野岭的,远处又是雾气茫茫,该往哪儿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