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归道出使北方,可谓马到功成。
默啜看起来很给大周女皇的面子,马上就答应了撤军并与契丹讲和。但是掉到了狼嘴里的肥肉,可就那么容易再要回来了。默啜只字不提放回契丹俘虏与退还马匹财货等事,大笔一挥签下了一份讲和盟约,大摇大摆的撤军而去。
李尽忠和孙万荣等人,只能是打碎了的牙齿往肚子里吞。有什么办法,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默啜。田归道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为契丹说太多的话,只要双方能停战,他的使命就算达成了。
用一句古话来讲,这就叫弱国无外交。虽然契丹还不能算是一个“国”,但意思大抵如此。
同时田归道还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促使默啜同意停战并急于奔回的,恐怕不止是来自大周的压力。突厥汗国的内部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才使得默啜急于回军。
于是在给朝廷的回书当中,田归道报道了这一讯息,并主动提出请求女皇准许他出使突厥,前去查清这一动向。
武则天收到田归道的上书之后,马上将薛绍召来商议此事。
这次是秘密召见,君臣二人直接对话,连从旁秉笔起居注的史官都没在。
薛绍看完了田归道的上书,思考了片刻,说道:“陛下,这个田归道真是个称职又用心的良臣。”
“朕甚感欣慰。”武则天道,“换作是一般的大臣,调停战事的使命达成就已是大功一件,可以回朝领赏了。他却主动请求深入漠北查探突厥虚实,这既是一件苦差也有一定风险。朕能有这样的外交大臣,真是上天对朕的恩赐。”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话说回来,至从受降城建起突厥远遁漠北之后,我们对他们的动向就知之甚少。现在,的确是时候派人去打探一番了。”
武则天沉吟了片刻,说道:“朕打算正式敕封骨咄禄为可汗,并遥授大周官职。你意下如何?”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陛下不如,顺手把他的嫡长子也封个爵位或是遥授检校官。”
“哦?”武则天颇感意外,问道,“这是何意?”
薛绍说道:“虽然臣不知详情,但可以推测突厥汗国的内部并不太平也不宁静。此前的很多年,他们忙于征战开疆扩土建立基业,于是众志成诚不分你我。现在突厥汗国已成气侯,尤其是与大周和盟又退兵契丹之后,见到我朝已经收复了西域,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战事发起,对外扩张也会暂缓下来。这就意味着,他们是时候坐地分赃开始瓜分权位了。此前他们是以战争为主,因此以兵权定权位。骨咄禄高高在上总揽大权,元珍、默啜和咄悉匐各掌兵权自成一系。至从诺真水一战后,元珍失踪咄悉匐失势默啜一家独大无人制衡,这很容易对骨咄禄的地位构成威胁。再者骨咄禄要比默啜的年纪大很多,他的身体也远没有默啜那么康健。因此骨咄禄不得不考虑一但自己归天之后,自己的儿子还能否顺利继承汗位呢?”
武则天顿时恍然,然后就笑了。
虽然武则天在军事方面确是短板,但是对于这样的权位之争,没人比她更精通。由此她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薛绍要劝她给骨咄禄的儿子封爵位授官职了。
既然骨咄禄都认了女皇为干娘,那么这一手法的意义就在于,以“母国”的身份给骨咄禄的儿子拥有汗位继承权,来一个公开化的“官方认证”。这必然会是骨咄禄乐意接受,又是默啜最不愿意看到的。一来二去,骨咄禄和默啜不就容易内讧了吗?
这时薛绍继续道:“从契丹一战不难看出,默啜已经在突厥汗国的军方拥有了很高的威望和权力。突厥又是一个相当重视战争的汗国,不难想像默啜此刻正是自信爆棚甚至已经萌发了野心。我朝在此刻选择支持骨咄禄与他的儿子,这是名正言顺的,但此举必然会激起默啜的怒火。骨咄禄一心要与大周谋和,默啜却是恨死了大周。这必然会再次加剧默啜与骨咄禄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一但二虎相争,到时必有一伤。等他们打出个死活成败,那也就是我朝坐收渔利的时候到了。”
“很好。”武则天很满意的点头,微笑道:“承誉,朕想起了以往的一句话。”
“什么话?”薛绍问道。
“薛子镇国,谁敢来犯?”武则天放声大笑,“如今看来,你不仅仅长于军事。谈笑间纵横捭阖,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敌人自相毁灭。有你在,朕何忧大周不兴、四海不平?”
次日,一纸敕封骨咄禄与默棘连的圣令,六百里加急直飞河北边关,很快就到了田归道的手上。
田归道看到了圣旨,放声哈哈的大笑,然后对着洛阳的方向三拜下来。
“吾皇圣明!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事不宜迟,田归道马上打出了天使节铖,出长城过碛口往北而去。
此刻,默啜的凯旋之师已经回到了于都今山的牙帐。
然后,他就呆了。
可汗还是那个可汗,牙帐还是那个牙帐,但眼前的一切在默啜看来,都是那样的陌生。牙帐里多出了一个政事堂,此后汗国的一切命令都会通过政事堂发出。再要调动兵马,也全要通过政事堂来下令。可汗还要求默啜马上交出所有的俘虏和战利品,然后按照汗国新定的律法,统一再次论功行赏。这还不算,可汗还命令他麾下的凯旋之师就地解散,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部落。这样一来,牙帐除了可汗亲勋的狼骑部队,再无其他兵马的常期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