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当国酷吏横行,这是一个祸从口出甚至躺在家里也会中枪的白色恐怖时代。如今的朝堂之上,众多宰相和当朝大员无不恪守“沉默是金”的行为准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薛绍的突然出现,惊煞四座。
这是北伐班师回朝、大周王朝立国之后,薛绍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出班奏事。其实入仕数年以来,从小小的七品检校太官令到现在的爵列一品官拜尚书,薛绍如此在朝堂之上公然发声,一共也不过三次而已。
第一次,扬州兵变。薛绍力战裴炎,与武后联手一同扳倒了这个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大唐的历史,从此进入一个新的篇章。
第二次,国宴之上薛绍激辩突厥使臣阿史那咄悉匐,打了自己三个耳光救下了一百名宫廷仕女。后来便是两百骑袭卷河陇踏平黑沙,杀了突厥十几万人将他们赶回了漠北老巢。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第三次,又将发生什么呢?
武则天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的一根弦也悄然绷紧。政坛博弈刀光剑影五十年,时至今日君临天下,再也不会有长孙无忌和裴炎这样的人公开与她作对。她深信薛绍不会想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她更加知道薛绍绝对不会改变他善恶分明、耿介刚烈的本性。他一向很能忍,但他从不放弃自己的底线。
“这件案子,触碰到他的底线了吗?”心中如此思忖,武则天面不改色的道:“薛卿有话,但说无妨。”
“谢陛下。”薛绍应了一声,走到周兴面前。
周兴,人称“牛头阿婆”。
薛绍上下的打量了他一眼,这个小老头儿生得慈眉善目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但死在他手上的王公大臣及其亲族,已不下千家万人。他的手上沾满了洗不尽的鲜血,他的身后飘荡着成千上万的孤苦冤魂。地府勾魂的牛头马面,也不过如此。
“牛头阿婆,恰如其份。”薛绍低声的说了一句。
原本笑眯眯看着薛绍的周兴,冷不丁的浑身一颤≮∮style_;,然后拧眉怒目而视。
“周侍郎,本官想问你一句。”薛绍高声说道,“适才你在奏折当中,提到了羽林将军张虔勖和另一位羽林将军范云仙,对也不对?”
“对。”
薛绍说道:“本官想知道,对于这二位将军的指证,从何而来?”
“案犯当中,有人指控此二人互为同谋。”周兴答得不急不忙滴水不漏。
“证据呢?”薛绍问。
“案犯的供辞,即是人证。”周兴道,“另有许多旁证,尽在秋官掌握之中。这恐怕,不是薛尚书应当问的。”
“你说得没错。本官身为夏官尚书,管不着秋官的刑律之事。”薛绍道,“但张虔勖与范云仙是将军,是将军就都归夏官来管。本官迫切想要知道,他二人究竟是如何勾结逆党参与谋反的?”
“案件还没有审问详实,请恕下官暂时无可奉告。”周兴拱手一拜,推了个干净利落。
“陛下!”薛绍对着上方的龙椅宝座拱手一拜。
武则天脸上只有处乱不惊的微笑,“讲。”
“臣请一旨,特许微臣旁听审理张虔勖与范云仙涉嫌谋反一案。”薛绍说道。
武则天迟疑了片刻,“有必要吗?”
“陛下,甚得必要。”薛绍道,“前朝十余王谋叛,涉案上千家。臣不知案件内情对其他涉案之人也不了解,因此不敢妄言。臣只知道,举若谋反必然离不开兵马甲械。但大周天下的所有兵员、战马、甲胄与兵器,尽在夏官管治之下。如若张范二将当真参与了谋反,臣必须查清他们是怎么越过夏官,私下调用的兵马甲械?再或许,我夏官当中是否会有官员与之同谋?”
薛绍此言一出,满堂惊哗。连姚元崇都有点吓倒了,心说尚书你这是在引火烧身吗?!
一旁的牛头阿婆就笑了,他对薛绍拱了拱手,说道:“薛尚书不必如此意气用事。张范二将参与谋反之时,薛尚书正巧征战在外。他们的行为,不会牵连到薛尚书的。”
“哈!”薛绍斗然大笑一声,但更像是一记暴喝,吓得周兴倒退了一步。
龙椅上的武则天暗暗深呼吸了一口,心中开始大骂周兴。
“周侍郎,你信口雌黄也该有个限度!”薛绍脸色微变语气一沉,说道,“本官统率三军北伐之时,范云仙跟随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一同与我征战。诺真水一战,范云仙力战负伤从此留在丰州休养,近前不久方才回京叙职。如果范云仙涉案,那薛某人和北伐大军当中的百员上将也将一同涉案。你为何单就拘拿范云仙一人,却对我等不闻不问?你这个秋官侍郎,做得好不荒唐!”
周兴傻眼了。嘴唇发抖,喃喃辩道:“下官早已言明,案件尚未完全的审核查实……”
“既然如此。”薛绍淡淡一笑,“为确保律法之公正,你现在就该当堂把我们全都拿下,一并带去审问!”
周兴后退一步睛大眼睛眉梢急扬,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当我是傻逼吗?!
“好了,不必再争。”龙椅上的武则天不得不出来救场了,说道,“薛卿,朕准你旁听审理此案便是。退朝!”
“谢陛下!”薛绍拱手一拜,“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跟着薛绍一起山呼万岁。好多人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朝堂。
周兴侧目看着薛绍,冷笑一声,昂首走去。
武承嗣的班列在朝堂最前,薛绍出班奏事时他一言不发,这时转身就走。
薛绍跨了两步追上他,在他身边说道:“魏王近日,喜好斗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