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偌大的帐篷只点着一盏孤灯,少女坐在小小的光晕里,鸦青云鬓垂落在胸前,衬得小脸清艳细白,眉目间却染着绯红,隐隐可见藏在眼睫里的泪珠。
她紧紧抓着袄裙,胭脂红的缎面料子,衬得手指莹白细润。
渐渐的,一颗颗晶莹泪珠跌落手背,顺着细小的青筋流淌到指尖,又一点点把胭脂红的裙裾缎面晕染成更深的色调。
帐中燃着一炉炭火,可少女却在轻颤。
她死死盯着紧闭的帐帘,仿佛正在等待什么人归来。
帐外忽然响起战马嘶鸣,她急忙起身奔出去,因为保持了太久坐姿的缘故,双腿麻木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又急忙爬起来匆匆跑出大帐。
一名士兵陡然撞见满面泪痕的她,吓得牵紧了缰绳,恭敬道:“才人!这匹马受了惊吓,所以才嘶鸣出声……可是惊到您了?笑得这就把它牵走!”
苏酒目送他牵着马儿走远。
纤细的手掌轻轻覆在心口,她怔怔凝着远处的黑暗,那个人,还会回来吗?
她痴痴看着,细雪伶仃,渐渐在她肩上落了一层。
霜降送羹汤过来时心疼坏了,紧忙把她扶进帐中,“天寒地冻的,小姐是要把自己活活冻死?本就受不得风寒……”
苏酒不言不语,只是趴在花几上哭。
霜降把羹汤放在她手边,在她脚边单膝蹲下,拿帕子仔细给她擦去眼泪,“小姐别哭了,等主子回来,看见您这么伤心,肯定也会心疼您……”
她垂下头,神色黯淡了几分,“白露的情况也不大好……哭了两三个时辰呢。现在军心涣散,听说国师在帐中发了好大脾气。但奴婢琢磨着,事情终究还没成定局,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这么说着,语气却渐渐弱了下去。
白日里,她也去了高台观战,亲眼看着那座平原化身为吃人的流沙天坑,又亲眼看着六万兵马陷落坑底,还起了熊熊火光。
最后那座天坑被流沙彻底掩埋,把六万兵马全部留在了地底。
说什么可能会有人生还,但在那种惨烈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她私心里有些庆幸惊蛰没有参加这场战役,但面对自家小姐和白露,却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她胡乱抹去眼泪,勉强露出笑容,小心翼翼舀起羹汤,“判儿姑娘担心小姐饿坏了身子,特意下厨做了北凉那边的萝卜炖肉汤,据说十分滋补,小姐好歹趁热尝两口吧?”
苏酒泪如雨下,拂开她的手,哽咽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吃得下?你端去给白露吧,叫她好好保重身子……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再过来了。”
霜降苦涩不已,只得低低应了声是。
帐中重新恢复寂静。
苏酒坐到妆镜台前,拿起帕子将小脸擦得干干净净。
她盯着镜中那张脸,抬手抚上略有些干涸的唇瓣。
眼底掠过一重重思量,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斗篷穿了,悄悄离开了大帐。
她绕到马厩,牵了一匹纯黑色骏马,于无边雪夜中一骑绝尘。
迎面的雪霰拍打着她的面颊,风霜寒冷刺骨,她手中的火把像是长夜里的孤星,领着她朝那个人消失的地方疾驰而去。
无论如何,总要去看看的……
哪怕他死了,也得有尸体不是?
快要驰到平原上时,苏酒远远瞧见前方有一株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