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鹿眼泛出凉意。
容徵俯首,指尖拂拭过她的眼角,嗓音透出几分愉悦笑意,“苏妹妹这是什么表情?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力的倾轧从不留情。历史如此,你我不过是浩瀚长河里的几粒尘埃,时也命也,所作所为,不过是为那九州江山添上几分自己的色彩罢了。”
苏酒仰头盯着他。
男人白衣胜雪,眼睛里藏着阅尽千帆后的沧桑。
他沉稳,端雅。
在被萧廷琛屡次打落云端以后,默默蛰伏在泥沼之中,悄然发展自己的势力,暗暗等待机会一击必杀,直上青云!
这样的男人,心性极好。
他逼宫成功,并非偶然。
苏酒退后两步,“送我去见皇上。”
她断定容徵不会弑君。
一则容家扶持的皇子还跟随容太后在云台山寺庙修行,容徵弑君之后无人继位,天下人都不会服他。
二则老皇帝不死,容徵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掌控大齐朝堂。
容徵笑了笑,亲自带她去元啸居住的乾和宫。
乾和宫的侍卫宫女所剩不多,因为局势紧张而人人自危,气氛格外压抑阴沉。
容徵待在寝宫外没进去。
苏酒独自踏进宫殿,浓浓药香扑面而来。
她望向龙榻上的中年男人,他容色憔悴苍老,眉宇间隐隐有青黑之色,与当年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
结合药香里的几味诡异药材,她判断出元啸恐怕中了慢性毒药。
她安静地立在龙榻旁。
世上风险最大的行当,大约就是当皇帝吧?
可偏偏仍旧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想登上那个位置,就连萧廷琛都在权力的倾轧中迷了心、乱了智……
少女无言轻叹,上前替元啸掖了掖被褥。
元啸惊醒,瞧见是苏酒,眼底神色复杂。
他挣扎坐起,苏酒在他背后垫了个明黄缎面金丝团花纹靠枕,又捧来一盏茶。
元啸喝了两口茶,忍不住又望向苏酒。
少女穿梨花白的襦裙,鸦青长发挽成随云髻,簪着几枚琉璃珠钗,瞧着干干净净、娇嫩明艳。
他慢慢收回视线,眼底神色越发不对味。
临到要死了,竟然是苏酒照顾他……
他仍旧记得一个多月以前,他是如何在御书房威胁这个女孩儿的。
苏酒把他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淡淡道:“你不必多想,我照顾你,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大齐国的皇帝。你活着,大齐尚能安定,你死了,大齐怕是要风雨飘摇。”
“呵……”元啸低笑几声,“仅仅是因为如此?除了大齐皇帝,朕还是怀瑾的父亲。你照顾我,就没有他的原因?”
“与他无关。”苏酒一字一顿,“仅仅只因为我是大齐的子民,而你是大齐皇帝。”
元啸默然。
苏酒低声提醒道:“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很不正常。在民女看来,恐怕是中了慢性毒药,不如请御医前来诊治。民女认识太医院的一位御医,医术极好。”
元啸不置可否。
指尖轻轻拂拭过杯盏,他眼睫低垂,瞧不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苏酒皱眉,“皇上?!”
“不必了……”元啸笑容淡漠,“从喝她的第一碗药开始,朕就知道药里添了东西。只是……朕如何舍得拒绝她?二十二年离别之苦,朕尝够了。当年欠下的血债,也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