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眼下看见她哭,他都觉得难受。
阿游索性不去看,于是把头偏得更开。
哪想,她却扳正他的头,眼角淌着泪,凶神恶煞地低吼他道:“你再动一下我连你头发也扒光!”
阿游莫名地一时被震住,竟然真的不敢乱动了。
江意手忙脚乱地把他下半张脸的络腮胡子全部扯干净,最后终于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江意泪如雨下地望着他,哽着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再上前两步,直接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闷声大哭。
那似极度的喜悦,更似极度的辛酸。
不能与人道的辛酸。
前年,她眼睁睁看见敌人的漫天大火向他袭来,她眼睁睁看见他所在的船只支离破碎,她在湖面打捞了好久,既害怕找不到他更害怕找到他。
从此她不敢去相信他已故的消息,那样她就还有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重聚。
她不愿在家里的祠堂给他立牌位,更加不会给他立一座衣冠冢,她说着她一直相信他还活着,其实她不敢说出来,她比谁都害怕,万一没有立他的牌位,他就回不了家,在外面做了孤魂野鬼怎么办呢……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自娘不在以后,就她和哥哥和爹三个相依为命啊!
她怎么能不痛苦呢。
可是如果连她都一蹶不振,陷入软弱和痛苦中,爹怎么办呢?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们的爹振作乐观起来呢?以后可指望着什么过下去呢?
“江词……”
江意手里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依然是浑身发抖,埋头在他怀里,哭声难抑,却又不得不隐忍。
阿游怔怔失神地低头看着怀中的这个女子。忽然与他仅有的记忆中那绣手帕的少女,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阿游绷着额角,开始头痛。
江意嘶哑喃喃道:“你是江词,你是我哥哥江词……你为什么才回来啊……为什么才回来……”
阿游低低呓语道:“我不知道江词……是谁……”
江意抬起头看着他,迫切道:“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小意。你看着我,认出来了吗,我是小意。”
不等阿游回答,她连忙又道:“前年西夷兵偷袭夔州,我们匆忙应战;然后你在水上杀敌时遭了他们的道,被击毁了船,你可还记得?后来,后来你便下落不明,我到处寻你都不得……”
一直以来,阿游唯一感到清晰的记忆就是从芽村遇到枳子开始的。在那之前的事,无论他怎么回想,他除了脑子发沉发重以外,别无头绪。
而眼下,因为江意的话,就像打开了一道陈年阀门,突然从脑海里涌入一些尖锐的声音和杂乱的画面。
那是枪林箭雨金戈之声,还有激烈的惨叫厮杀声,火光冲天、血色弥漫,一幕幕全在脑海里呼啸而过。
那些画面来去匆匆如潮起潮退,在他还没适应过来并且牢牢抓住时,它们又快速地流走。
留给他的就只有创伤和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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