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是看着谢玧从小长大的,岂不知他的心思重,跪伏在地最后再道:“皇上,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在上一辈结束了吧,便是先皇后做错过事,她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如今惟愿皇上心里能真正过得好,先皇后也该含笑九泉了。”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殿上的灯火暗淡了,炉火也冷透了。
熹微的晨光从窗扉间漏了些许进来,散落在谢玧的侧脸上,衬得他脸色苍白。
他终是挥了挥手,让嬷嬷退下去。
两个嬷嬷颤颤巍巍地起身,缓了一阵子,而后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殿门迈着步子。
将将走到门口时,身后蓦地又传来谢玧的声音,不悲不喜道:“她愿意为了朕不得不去做一些事,那可问过朕愿意与否?那个女子和她的孩子,可有一心贪慕荣华影响到朕什么,她就将她逼死了,还对那孩子狠下毒手,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朕吗?”
嬷嬷驻足,谢玧又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朕只听出了恨。因为恨,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那对母子;因为恨,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丢下朕。”
嬷嬷叹息,道:“皇上想想,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多年如一日地遭受着煎熬和折磨,再好的一个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吧,谁能不恨呢。她之所以走得决绝,至少可以在皇上这里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谢玧不再说什么,嬷嬷等了一阵无话,便走出大门去了。
江意后半夜虽被带去偏殿安置歇息,可她怎么可能安得下心。顾祯后来往侯府里传了话,又让小太监来知会她。
小太监是阿福的心腹,今晚殿前所有知情的宫人都是谢玧身边贴身近侍的人,今晚这里所发生的事也就此烂在肚子里不得往外透露,小太监隔着门禀道:“顾统领请侯爷安心,大将军和他的人已经顺利出城回营,侯府也已经收到了侯爷安然无恙的消息。”
江意道:“我知道了。”
她这才稍稍放了放心,看着漆黑的窗外,不知不觉看着看着,便乏得很了,没上榻,只是趴在桌边,闭着眼就小睡了一会儿。
随后她被冷醒了来,睁眼一看,见窗外那浓稠的夜色已经一点点淡开去了,渐渐浮现出一抹黎明的疏朗色。
天亮以后,宫里宫外,各行其是,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阿福一早便到偏殿门前来叫江意用早膳,江意打开了门。
阿福欲言又止。
江意道:“福公公有话就说吧。”
阿福道:“皇上他在殿上坐了一宿,再这样下去,身体定会吃不消。侯爷有所不知,皇上那年在山中皇陵里,为了等侯爷回来,延长了守陵之期,自那以后身体就落下了寒症。稍不注意便容易复发。一旦复发了,就断断续续老也好不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可不就这样,今年也到冬天了,奴才担心皇上这状况实在是……”
江意走进主殿的殿门时,抬头看见谢玧仍旧倚坐在台阶上,在她看来,他身上从未流露出过这等颓废之色。
谢玧听见门打开,看见有光溢进来,那晨光照得他的瞳仁淡而瑰丽,却也如死水一般掠不起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