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面无得色,道:“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就算谋划仔细,但古往今来从无万无一失之事,只求能少出纰漏,老夫就心满意足了。不怕陆院长笑话,老夫也是心中忐忑的很啊,逼反陈阀,无异于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搞不好便是乾坤颠覆,若是能成,老夫也算没有愧对陛下的倚重,可若是一败涂地,老夫便是千古罪人,愧对陛下,愧对整个晋国的黎民苍生啊。”
这位老相貌似很喜欢说心里话,也不知是坦率,还是故意如此。
能让陆沉看不透的,普天之下没几人,便是文帝那般城府深沉,有时陆沉也能揣摩出其用意来。
可面对这位东晋老相,陆沉只觉是面对一座被云雾笼罩的雄山,明明近在眼前,可其真容却是飘渺模糊,难以清晰窥见。
这位老相……
不好对付啊。
本以为甘衡今日势必在劫难逃,哪曾想那些世家门阀恁的不争气,简直就是他娘的一群酒囊饭袋,必杀之势,愣是被甘衡从容化解,丢脸都丢到家了。
陆沉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文帝交代的任务,无论如何都是要完成的,既然那些世家门阀扳不倒这位老相,接下来就得轮到自己绞尽脑汁了。
见陆沉沉思不语,甘衡眸子似有光芒在闪烁,忽而一笑,竟是抓住陆沉的袖子,便往忘忧阁中引进,“陆院长,请屋里坐。”
陆沉没有拒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然这位老相盛情相邀,又岂有拒绝之理。
而且,这位老相也未尝不是这样的心思。
任由被甘衡拽进阁中,只见这位老相旋即对一旁的童子说道:“清风,还不快给客人沏茶。”
清风愣道:“老爷,您莫非发烧了不是?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您怎的竟是还不想走了?”
甘衡佯装威严道:“小屁孩儿懂什么!老夫能有幸遇见陆院长这等当今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年轻俊彦,自然得等聊完了再走,错过了这次,以后可就未必有机会了。”
“嘁,爱出去不出去。”清风嘀咕一声,随即便去沏茶去了。
甘衡将目光转回到陆沉的身上,一笑道:“让陆院长见笑了,这小东西平素被老夫纵容惯了,着实不成体统。”
陆沉笑吟吟道:“不妨事。”
甘衡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堂堂一代东晋明相,此刻却像是普通的农家老汉,满脸都是朴实憨厚的笑意,“陆院长远道而来,按理说老夫身为晋国丞相,本该带领百官,亲自去迎接,奈何身在囹圄,脱不得身。眼下虽然出来了,但还有许多麻烦事需要料理,怕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也未必有时间招待陆院长。陆院长大名鼎鼎,老夫早就神交已久,故而趁着这个当口,强留下陆院长,只欲与陆院长闲聊几句,陆院长不会见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