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王大彬跟踪乔世宥,那肯定是错的。
泰山会有数万弟子,每天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晃悠,找到和定位某个人那还是相对容易的。除了信息传递慢点,于后世的天眼也差不了多少。
乔世宥出了爱丽丝,看看时间还早,再说与王大彬这样不入流的帮会分子见面也不用那么守时,怠慢是一种态度。
他坐上黄包车,让车夫送自己去最近的大通银行分号,把支票兑换了,分成五捆,分装在不同的口袋里,一个一万,两个两万放好,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去郑记生煎。
到了生煎店门口的时候,外滩的大钟正敲到五点的最后一下。
这你一定要相信,秉性是天生的,即便你想要违拗一下,但内里还是过不去,总是驱策着你遵从自己的秉性。这也是为什么老人们常说,三岁看老。好人坏不了,坏人永远都是坏人的原因和依据。
小的食肆不若大饭店,是没有饭口之说的,从早到晚,食客随来随吃,有一份独有的自在与逍遥。生意的好坏,全凭味道。
此时虽然刚刚五点,上海的大户人家现在才是吃下午茶的时候,晚餐要等到**点钟,甚至十点也不算晚,可这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当然店堂不是很大。
里面也人声嘈杂,烟雾缭绕了,加上光线昏暗,寻常店家是舍不得开电灯的,有的店家连电灯都没有装,因为装一盏电灯要千把块钱,每月电费也要上十块钱。就这个生煎包店来说,那得卖多少个生煎包才能赚回来。
乔世宥有时候想静静,也喜欢自在与逍遥,偶尔也会来这里换换口味和心情。
越过进出的食客,乔世宥一眼瞟见了坐在屋子靠墙正中一张桌子上的汉子,认准就是约自己见面的人。
只见他穿着一件皂色对襟绸衫,着一条宽大的丝质裤子,却是白色的。手捧着一只紫砂的茶壶。桌面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点。目光朝着门口凝视着。
桌子上半摊一份报纸。
乔世宥走过门口,又折回来,径直进屋。
王大彬认定进来的就是乔世宥,放了茶壶,双手合十,“见过乔二老爷,在下王大彬。”
此人确实有几分洪爷当年的风范,但还是太年轻了。乔世宥在心里笑了一下。
“在下乔世宥,居家行二,人称乔二老爷是也。不知王先生约在下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就是鄙人有点消息,可能二老爷会感兴趣。”
“哈,我是商人,任何能赚钱的消息在下都感兴趣。足下提到洪爷当年的事情,想必在下也能猜出几分。”
“哦,是吗?这可是个可以免灾的消息。”
“足下是说在下今天定要破财喽?”
唐突了。
王大彬不由沉默了一下。
“如果听来定要破财,那在下还是不听的好。”乔世宥在生意上杀伐果断,对那种拿腔作调的低档次的商人从来都不感冒。欠了下身子,做了个并不明显的要走的样子来。
“范德瑞是你的人吧?”王大彬看出乔世宥不喜欢拿腔拿调,就把语气果断了起来。
“如果我们说的是一个人的话,那他是我的人。”
“那好,头星期前他从我这里雇了两人出长差,是给二老爷办事情的吧?”
“那要看办的什么事。”
“彭县的事。”
王大彬指点着号外上牧天的照片。
“是吧。”
“二老爷痛快。你知道结果吗?”
乔世宥抿然一笑,拿出信封,抽出电报纸来,打开平铺在桌上。
王大彬刚换帖的时候上过泰山会的识字班,认得电报上的内容。脸上一沉,“您都知道了。”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二老爷恐怕还有不知道的。”
“哦?”
“跟着范德瑞出长差的一去不回的大虎和二牛是兄弟俩,爹死的早,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娘,今天到会里来要人了。”
乔世宥认真地看着王大彬。
“天可怜见的,六七十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更重要的是,她以后该如何活。”
“这个我可以尽力帮忙。”
“就知道乔二老爷是大善人。不过,两个孩子从十来岁就是会里养活的,现在刚能挣钱,就……”
“足下从范德瑞那里弄了多少?”
“乔二老爷,我这里很公平的,就按三十年工作算起,不计加薪和通胀,一共七十万。这钱不该范德瑞出,他也出不起。”
“足下的意思是,我出得起,也该我出?”
“嘿嘿,凡事都有主使的人。”
“你是想说冤有头债有主吧。”
“话糙理不糙。”
“足下的这个消息值多少钱?”
“二老爷见笑。您都得着了,有自己的渠道,我这里就免费奉送了。只要您答应那七十万。”
“我考虑一下,也许有另外的算法。”
“我们会里的兄弟工伤死亡都是这么算的,衙门里的官司我们也赢了几回。二老爷您大约是不想这事经官动府吧。”
乔世宥又是抿然一笑,把桌上的电报纸慢慢折起,正要装进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