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巧文的声音仍旧那般低转磁性,此时微微开口道:“你只说得有趣,妾却听得惶恐。自古夺嫡之事凶险,尤在立国之初。郎君为亲情甘冒不韪,却不知几位殿下能懂几分,陛下能否明白……”
“他们会懂的,旁人不知,但大哥一定能明白……”
李大德劳心了一天,别人都只当他捣乱,此刻被前者一语道破玄机,倒有些心情激荡。但紧接着便是一愣,忽地睁开眼睛,看着微光下的佳人娇颜。
“你刚才,叫我什么?”
“唔……”
侯巧文脸色一红,却没回答,只是眼神瞥过空处,好似呢喃般道:“去岁年末之际,妾感此生难脱牢笼,曾有轻声之念。却不想自天空飘来一方丝帕,上有诗文……那日闻听殿下名讳,妾险难自抑……
日前求见陛下,曾言若有人欲以妾之身份污殿下清名,妾愿剃发出家,以报殿下恩泽。若殿下不弃,便是……没有名分,只行私……妾也自无不可……唔!”
她第一次向这杠精袒露心迹,即便是异于常人般大胆,也早就羞得双颊通红,不敢视人。却不防身前这货突地跳起,不等反应,便有灼热气息扑面,猪一般的乱拱过来。
“唔……妾,妾刚刚,叫你郎君,啊……”
侯巧文在某些奇怪事物的捣乱下,忍着喘息说完这句,已是站立不住。不等软倒,却有一只大手横穿裙褶丝带,把她给托了起来。
门外回廊下,张小虎听到屋内有胡凳倒地之声,转身见窗棂上那两个忽然贴在一起的影子,便是一愣。正弯腰凑近窗户,其中一个稍矮的影子就粗暴的抬手按灭了蜡烛。
“咵啦”!
一截红烛透过窗纸,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这一晚,厢房附近的院子里,蛐蛐格外的多。正所谓: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朦胧。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天色微亮之际,有的人还在懒床,还有的人根本就没睡。
襄城郡,广成关南门大开,几十名骑士呼喝出城,迎着晨曦,向江都方向疾驰而去。
沈光与王辩两人终究对那封诏书有所怀疑,前者便留下兵马亲往江都,要去问问杨义臣。
便是要拥立越王,他也自觉分量不够,须得找个主心骨谋划。
他却不知,此时的杨太仆已不在了。
杨义臣是个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往往气性都大,受不得半分憋屈。
而自荥阳汇合皇帝,随御驾来到江都后,中原这一系列的变故,对他这位文皇帝的义孙而言,又哪是憋屈二字可以概括的?
自收到李渊起兵的消息病倒后,眼见这位月前还提着刀子砍人的老人家,竟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眨眼就似油尽灯枯了一般。
很难说杨广突然下这密诏,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但随驾江都的大臣官员却很明白,这位一死,朝中还有能力统御三军的大将,便只剩来护儿一个了。
有人悄悄言说,太仆这是被皇帝给气死的。
不信你瞧,眼下他都这般模样了,那位还躲在宫里喝酒玩女人,连个慰问都没有。这般猜忌老臣,难怪天下会变成这般鸟样。
马后炮自然谁都会说,但当时随皇帝出洛阳时,大家可都生怕被落下了。
“起开!都滚!”
春江宫外,须发飞扬的来护儿全身着甲,自玄武门一路硬闯进来,谁敢阻拦便是一阵老拳。
擅闯禁宫自然是重罪,但要没杨广点头,倒也确实没人敢对这位老将动刀子。
殿门被一脚踹开,顿时惊起了一群莺莺燕燕。
一大早就已是醉醺醺的皇帝陛下,此刻衣衫不整的歪倒在流莺之间,脸上的淫笑都还没收敛,倏一被门外的光亮临身,便眯起了眼睛。
“唔,是爱妃,啊不,爱卿呀……过来一起喝酒……”
“陛下!陛下啊!”
来护儿大步上前,有挡路的女人便一巴掌抽去一旁,待到杨广近前,便翻身跪倒,低泣道:“义臣,义臣他,薨了!临走前,他托老臣入宫代他向陛下请罪!他说他错了,他知错了啊!”
“噢……”
杨广打了个酒嗝,表情呆愣愣的,半晌才喃喃道:“这……怎么能怪他呢……”
说着,却是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歪,倒在来护儿身前,颤颤巍巍的递过去洒了半杯的酒水。
“你、尝尝……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