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戈夏服箭,羽骑绿沉弓。
怖兽潜幽壑,惊禽散翠空。
李大德写给他亲二哥的信里,除了别开生面的问好方式,开篇便是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诗。
夏日午后,李世民斜靠矮塌边,闻着窗外风中送来的淡淡的马粪味,摇头失笑。
之所以他能知道这诗没头没尾,是因为这诗的作者叫李世民。
去年他随老李入晋平叛,在绛州剿灭毋端儿余孽时,与特战队每天钻山入林,有感而发,便做了一首五言长律。最后两句“所为除民瘼,非是悦林丛”,还是他大哥帮他推敲改的。
某杠精号称诗辩双绝,所做无一不是传世佳作,还以为看不上他这等平仄拗口的诗,却难为这货还记得他二哥的“拙作”。
讲道理,李大德记得个毛。
连李太白的诗他能完整背下来的都不多,更别说是李世民的了。之所以能写出这几句,只是因为某人有收集他二哥“墨宝”的癖好,临时翻了小抄罢了。
但写这两句诗,可不是为拍他二哥彩虹的。
待李世民视线滑落,看到后面的内容,神情便渐渐严肃起来,身子也坐直了。
李大德在信中给他举了个栗子。言说二哥你看,以往你战必胜,攻必取,多少次以少打多,都是因为你善于在战场上找寻战机,以小股精锐破敌更是拿手好戏。
龙门破李密、太原攻甄翟儿、洛阳攻卢明月、偃师败裴行俨,都是这么打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兵强马壮,声势无两,却都败在了你的强弓铁蹄之下。
可你瞧瞧,高墌之战你都干了些啥?
你放弃了自己的长处,把战场交给了刘文静那个缺货,自己却一头扎进并不擅长的后勤统筹里。结果人家薛举突然给你玩了一手小股精锐破敌,你咋还不会了呢?
“哐!”
李世民一拳砸在案头上,额头冷汗涔涔,脑中却是嗡的一声,恍然大明白。
怪不得这仗从一开始,他就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从头到尾,唐军都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能打赢才怪呢。
他开始还觉得作为西路军的统帅,他有责任统筹全局,事无大小的全抓在手里,要叫带兵的总管无后顾之忧。彼时叫某杠精一说破,顿觉羞愧。
他以为他承担的是责任,却不知没有能力还要能顶着上,才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当然了,这话是他自己品的,李大德才不会这么说。
后者言说这都怪刘文静那个老东西。明明他才是行军长史,埋头书案是他的工作。可这老家伙却把工作丢给上司,自己闷着私心捞军功。老头子这把撸了他一点儿都不可惜,就应该赶他去军营里捡马粪。
“呵,这厮,又在胡言!”
李世民摇头苦笑,只当是他弟弟怕落了他的面子,故意黑那姓刘的。
人家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开国功勋,怎么可能因为一时之败就责罚人家。再说了,真把刘文静赶去拾马粪了,那长史的活谁干?
然而像是听到了他此刻的心声一般,李世民才刚沿着信纸上的字迹往下看,就见某杠精言说活没人干不要紧,咱还有别人呢。这把我把李靖给你送去了,这小子是个抗造的,你不用心疼,使劲用。
前者蓦然抬头,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某杠精的身影一般,同时脸上一阵古怪。
这货在写信的时候,能猜到他看信时会想些什么?
吹呢吧?
“某就不信,他真能……”
李世民的碎碎念还没念完,表情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信纸上赫然写道:“哈哈,二哥你是不是想我了?”
“……”
也不知道为啥,李世民忽然觉得有点儿口干。
此前他觉得某杠精会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是没错的。但有关这次大战的内容,委实就那么两张。后面那厚厚一沓,根本就是这货的牢骚。
李大德抱怨说他爸爸太坑儿子,把山西道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个小年轻的身上。还说这守牧一方的活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每天要处理没完没了的公文,没法愉快的玩耍。
好在他够机智,在长安划拉了不少人才过去。像王珪啊,房乔啊,长孙无忌等等这都是能独当一面不需要他操心的。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叫杜如晦的,更是大大的人才,一个人能顶五个人用。
李大德在信中倒是对他划拉过去的人不吝夸奖,但末尾又言说人手还是不够用,所以像李靖这种文武双全的用完了记得还给他云云,看得李世民不住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