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郎不是和陆三郎一起回来的北国公主,但和陆三郎也脱不了关系——罗氏女竟是陆三郎的未婚妻子。
还是身负婚书、尚未退婚、却被陆三郎挖了墙角的女子。
魏将军魏琮让军中人去查, 查出罗令妤的这些事后, 心里便不是滋味,更是沮丧阵阵。亲自殷勤地将罗氏女送回家去, 回来骑在高头大马上, 魏将军面黑如盖、咬牙切齿——陆三郎, 又是陆三郎!他瞧不起的士族子弟,竟能让罗娘子这样的美人千里来奔。
而同在军中, 为何魏琮自己的婚姻如此不顺?
因他是陈王从寒门中一手提拔上来的。
寒门子弟进入士族社会,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地位提升, 婚娶自然往上走,不愿再和不如自己的寒门混在一处。但是魏琮自负, 既看不上不如自己的寒门,他看上的士族哪怕他筹再多价钱也不肯行“财婚”之事。魏将军打得一手好仗, 婚姻却上不成下不就, 无端惹他发愁。而今看上北国公主应该和士庶分明的南国环境不沾边,他想厚脸皮尚一位貌美公主——却不想罗令妤也是陆三郎的。
魏琮气怒交加:陆三郎那番样貌, 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天下漂亮的女人,都盯着陆三郎看呢?旁家郎君就不需要娶妻了么?
魏琮致力于挖陆三郎的墙角。
而罗令妤在等陆昀,既想陆昀来跟自己道歉,又急着想将陆二郎的梦告诉三表哥。魏将军热情邀请罗令妤去看他军营中的演兵,罗令妤一口答应。魏琮于此难得机灵,陪罗令妤玩耍了一日,到了深夜, 他为罗令妤在军中特意搭了一处帐篷,美其名曰——怎能叫陆参军的家人四处奔波呢?
罗令妤美目嗔笑,面颊染糖浆般:这个将军,真是花花肠子,会讨好女郎。她还没嫁陆三郎呢,魏将军就说她是陆昀的家人。
魏将军则满意地想:谁说是未婚妻了?陆三郎的表妹,那也是陆三郎的家人嘛。
各怀鬼胎之下,郎君威武,女郎娇美,魏将军和罗氏女的相处,分外愉快。到陆昀领着真公主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魏将军和罗令妤言笑晏晏的模样——那总是和陆三郎对着干、嫌陆昀婆婆妈妈事多的将军,这会儿弓着腰牵着绳,在小马场上一路牵着马,马上则坐着神色紧绷、面容姣好的罗令妤。
罗令妤是不擅长这些运动的,骑马更是从来不会。魏琮知道后,自告奋勇要教她。此时的魏将军,哪里有平日粗着嗓门拍案大吼的样子,他温声细语,满头热汗被自己憋回去。魏琮小跑步地牵着马,不断回头看马上的女郎,唯恐声音大一点儿会吓坏那女郎似的:“不要怕不要怕,我看着,娘子不会摔下来的……”
有小将发了一哨声,跑到魏将军身边说了几句话。下一刻,魏将军与马上绷着身子的罗令妤一道扭过脸,看向军营栅栏门外的陆三郎,陆三郎身边的女子,还有后面跟着的几十个人组成的北国使臣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些北国使臣跟在他们的公主身后,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南国这军营。看到军营配置,他们脸色纷纷难看,因南国眼看着比北国富裕很多,军中刀枪、铠甲、战马的配备,都比北国好些。但是看到一介大将军竟然亲自教一个女郎骑马,这些使臣唇角又含了一抹微妙的笑:呵,果然如名士说的那样,南国人多奢,多怠,只知享乐。
北国的军队,远强于南国啊。
使臣们看得镇定,陆昀身边戴着幕离的公主看到那马上女郎的清姿,她再回头看眼陆昀幽黑眯起的眼睛。公主心里一顿,沉沉落了下去。隔着沙罗珠玉,北国公主凝视着罗令妤,暗自比较双方的美貌、身段。北国公主自认为是美人,矜傲地戴了幕离,以防外人看她……却没想到在军营中,便看到这样的女子。
且陆三郎目不转睛地盯着。
北国公主沉声:“陆三郎管我要的灯,莫非是给她的?你便是为她,不愿和我联姻?”
不一定是要嫁给南国皇帝才叫联姻。此年代世家地位高,天下朝政都把持在世家手中。若是嫁入世家做世家妇,和入皇帝的后宫,效果难说谁不如谁。
陆昀一顿,侧头看了她一下:“不是。”
公主心里刚放松,便听这位陆三郎说:“不是她,我也不会牺牲我的婚姻和任何人联姻。我不愿和公主联姻,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与公主无缘。”
北国公主没说话,听出陆昀没有否认那灯的事。
当下里,她与陆昀站在栅栏外,看马小跑过来,魏将军伸手扶那娇弱的女子下马。女子胸脯丰盈,腰肢纤细,与魏将军一道走来,步伐却是袅袅娜娜,行姿婀娜无比。何止军中男人不断地看过去,就是北国公主自己……都忍不住一把掀了自己所戴的幕离,露出了自己的容貌,与这位女郎比美一番!
魏将军不在意地瞥过北国公主一眼。这两日看惯了美人的魏将军很是平静:唔,公主也不过尔尔。不如某人。
真是嫉妒陆三郎。
陆昀没说话,只是看着罗令妤望来的眼波,他眉挑了下。罗令妤向他身边的公主看去,那公主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罗令妤心神停一瞬,同是女子,她一眼看出这位公主和陆三郎之间的微妙。她微有妒意,心里冲陆昀翻了个白眼,想原来又是一位折服在陆三郎风采下的女子。
北国公主看陆昀长袍轻掀向前一步,似要相迎,便道:“陆三郎不在我面前多说些她的好话么?不怕我拿乔,欺负了你的心上人?陆三郎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陆昀回头,缓缓看了那个面容冷绷的公主一眼,声音含了笑意:“……公主若是欺负得了她,我们再说。”
北国公主一愣,待要反问,军营大门已开,魏将军声大如雷,故作热情:“北国使团驾到,蓬荜生辉啊——”
双方局面打开,两国之间,再无儿女私情;一言一行,都是国家大事。北国公主幽目轻扬,神色肃穆地看着军营门大开,将士列队,鼓声敲响。喧天震动下,身形清隽的陆昀先行,在前引路。身后人不动,陆昀回头,例行公事一般地望来一眼。
北国公主沉静地看着,慢慢的,她的袍袖如鸿羽一般飘扬。她深深吸了口气,头颅抬高腰板挺直,她向前抬起了脚步,迈向前方。
陆昀若有所觉,睫毛颤了一下,扬起目光,难得认真地向北国公主冰玉般的面孔上看去。而北国公主已经不再理会他,她身后的北国使团,鱼贯而入,跟随公主的步伐。
自此一步,个人私情抛之脑后,这位公主将为北国,奉献至死。一个新的纪元,将从她脚下这一步开始。这个新的时代,新的故事,由她来引领。
……
个人私情抛之脑后,有些时候,个人私情正是国家利益。况且比起入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的后宫,嫁给年轻有为、才貌绝伦的陆三郎,做陆三郎的妻子,不更好么?
折服世家,和折服南国朝廷,也没多大区别。
当夜为迎使臣团入南阳,魏将军开了恩,军营觥筹交错可达旦。原本罗令妤晚上会回罗家,然她瞥见公主要住在军营中专为她备下的帐篷,这位公主的目光又时不时落到陆昀身上。罗令妤决定自己也要留下来,多看一眼。
晚上酒肉宴席,南国膳食的丰盛,让北国使团暗自比较后,嫉恨无比。江南多富饶,北国却风霜……北**力强,何以南国这些醉生梦死的士族却占着最好的地段?一晚上人心中不快,北国公主更是盯着陆昀。
看到陆昀在场上绕了一圈,与士兵们客气而生疏地联络了一下感情。陆三郎身上属于世家子弟的清贵傲气,让他几乎没有平易近人的可能。显然陆三郎也不打算勉强自己,不打算平易近人。魏将军和将士们开了一坛又一坛的酒,众人喝得面红耳赤,陆昀到边上,只是礼貌性地喝了几杯酒,也无人多说。
魏将军更是不耐烦地挥手:“走开走开!你这样喝不了酒的,不要扰我等的兴!”
陆昀在他耳边抓住机会提醒:“将军能喝倒这些北国使臣团么?从他们嘴里问清楚缘故,之后告诉我,我想办法搅和掉他们的狼子野心。”
魏将军喝得头大时,随意摆了摆手。他嗤笑一声,鄙夷陆昀又要耍心眼,折腾这些北国人。但术业有专攻,魏将军从不在这种事上驳陆昀的面子。魏琮抱着酒坛子晃悠悠地站起,他振臂一招呼,喝得东倒西歪的将士们哗啦啦随着他一起站起,去找北国使臣团喝酒。
陆昀回到酒宴上入座,正是挑了罗令妤身边的位置。女郎托着腮看他,凤眼微斜:“你喝了多少酒?”
陆昀心悦她主动与他搭话,且那边酒鬼们忙着喝酒也无人看他们,他便笑着勾住她的肩,要将她往怀里带。陆昀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笑道:“我骗他们的,我没喝几杯。”
罗令妤似笑非笑:“原来你知道自己不能喝啊。”
她伸手欲推他时,忽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罗令妤眼角余光轻扫,看到那位公主低着头掩袖喝酒,好似并没有看他们。但是到底看没看嘛……罗令妤不推陆昀了,而是乖乖被他抱着,任他在她眉心眷恋地亲了一下。
陆昀咬牙:“别再提我那丢人事!”
罗令妤嗔了他一眼。
他却又忍不住,来问:“我那晚有做什么吗?”
说话间,搂着她腰肢,摸到女郎腰间骨肉,食髓知味一样,他渐失了分寸,手向上跳了跳。陆三郎俯眼向下,见灯火蒙蒙,女郎垂首。透过领子,见雪山逶迤浅行,稀薄的蓬雪覆着一层光,朦朦胧胧,欲语还休。
眼底生了火,心中起了杂念,手下就没了章程。暗火烧着,蛇一样游动,如抚摸上等绸缎。众目睽睽,他好似已经忘了,好似只看到她,于是俯来、俯来……罗令妤骇然推他,低声咬牙:“你做什么?你疯了……你莫非又喝多了?”
他何曾这样过?以前顶多亲亲摸摸,何曾有这样架势?
陆昀回神,掩下目中火热,面上燥红却不退。他将手挪出来,只持着不在意的轻浮笑意,缓解她的紧张。而他低头咬她耳下的珠子,声音含糊带笑:“我没喝多……晚上来找我吧,嗯?”
罗令妤哼道:“不去。我才不与酒鬼多说话,我说再多,你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