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帝陛下一声令下，</p>
朝廷派遣大量特使前往各地王府。</p>
按照朝廷规矩，明帝的儿子除太子外一律封亲王且世袭罔替，并不递降。亲王世子袭封亲王爵位，其余诸子皆封郡王，皇子成年后，若不能成为太子，就要被封王然后前往封地就藩，称“之国”，也就是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居住。</p>
而亲王享受的待遇次皇帝一等，其王府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四周同样围绕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南京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说是王宫也丝毫不为过。</p>
郡王府则比亲王府相比要低一等，建筑规模也小得多，府舍屋间定制共四十六间，不得逾制，饶是如此在地方上也是不折不扣的豪门大户。</p>
陕西西安，秦王宫。</p>
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将其次子朱樉派往西安，封为号称“天下第一藩封”的秦王。</p>
秦王作为明初北方边疆受封的藩王之首，不仅政治地位崇高，而且“富甲天下，拥赀千万”，这为其府城在各藩王府中规模宏阔浩大奠定了坚实基础，号称“宫城十里、城墙高厚、城河深广”。</p>
即便是西厂提督谷大用见了，也是忍不住暗自心惊。</p>
这些个藩王看似是关在笼子里面的老虎，然而仅仅一座宫城就足以媲美紫禁城了。</p>
要是皇帝陛下真如传闻那般，准备引宗室力量入朝，给这些宗室藩王重新掌权的机会，真不知是对还是错。</p>
奈何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谷大用也不敢多想，只能挺直腰板走进了秦王宫。</p>
这第一代秦王、太祖次子朱樉，那可是出了名的作恶多端，在封地内大兴土木，搜刮民财，奴役军民，草菅人命……可谓是坏事做尽，以致于被太祖高皇帝斥责为“不晓人事，蠢如禽兽”。</p>
甚至朱樉死后，余恨未消的太祖朱元璋下令削减其葬礼规模，赐恶谥为“愍”。</p>
在国逢难曰愍（逢兵寇之事）；使民折伤曰愍（苛政贼害）；在国连忧曰愍（仍多大丧）；祸乱方作曰愍（国无政动多乱），毫无疑问，秦愍王朱樉也算是真真正正的畜生东西了。</p>
不过其后他这些子嗣里面，倒是收敛了不少，尤其是这十一代秦王朱惟焯，那可是出了名的少年才俊。</p>
朱惟焯，秦昭王朱秉欆之庶长子，弘治十四年其父秦昭王朱秉欆去世，由于当时朱惟焯年仅两岁不得袭爵，所以暂时由秦简王朱诚泳的王妃廖氏抚养长大，然后于正德四年承袭爵位。</p>
这位十一代秦王性格质朴厚重，不尚浮华，穿衣用膳俭素。</p>
早晚定省必恭敬谨慎，事无大小，朱惟焯请命而后行，节朔礼宴缙绅，朱惟焯仪度闲雅，不轻言笑，一众官员缙绅都很尊敬他。</p>
此刻廖王妃带着朱惟焯与秦藩一系的所有宗室成员，全部跪倒在地上香案之后，等待谷大用宣读皇帝陛下的旨意。</p>
谷大用也没有废话，摊开圣旨便高声唱念了起来。</p>
圣旨内容无非是皇帝陛下感念宗室子弟惫于进学，反而仰仗身份作恶多端，荼毒一方百姓，致使朝廷失德天家丢脸，因此召集诸位亲王入京举行宗室大会。</p>
听完这些话，朱惟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名义上的祖母廖王妃，后者向他点了点头。</p>
此刻朱惟焯年不过十二年，虽然性子稳重少年老成，但突然间遭遇这等变故，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不安。</p>
好在他祖母廖王妃给出了安抚眼神，朱惟焯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立刻接旨谢恩。</p>
宣读旨意完毕，众人皆大欢喜。</p>
朱惟焯立刻举办了宴会，感谢前来宣旨的朝廷官员。</p>
宴会上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p>
谷大用一边吃喝，一边也在暗中观察着朱惟焯，他发现这位秦王果真如同传闻那般，谦逊守礼宛如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p>
宴会结束之后，众人各自散去。</p>
朱惟焯却极力留下了正使谷大用，拉着他来到了书房。</p>
而书房里面仅有廖王妃正在等候，其余再无旁人。</p>
见此情形，谷大用心中也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p>
廖王妃也不废话，打开了案桌上面的五个锦盒，里面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玉石，每一样足以轻松卖到上万两白银。</p>
这太监贪财那可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们身体残缺，所以没有好色的能力，只能一门心思地搜刮钱财，以免日后老了离宫无所依靠。</p>
“谷大珰，我秦王府传承不易，焯儿谨小慎微了这么久，也从未做过任何触犯律令之事。”</p>
廖王妃颤颤巍巍地起身，然后竟然向着谷大用这个阉人躬下了身子。</p>
“还请谷大珰念在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份儿上，援手相助！”</p>
她这一躬身，朱惟焯立刻跪倒在地上，不过却是向着廖王妃，所以也不算什么屈辱。</p>
只是这祖孙二人的大动作，倒是把谷大用给吓得不轻。</p>
他只是一个西厂提督，颇受皇帝陛下重用的宦官，哪里敢如此折辱宗室藩王啊，要是宣扬了出去，且不提其他人会作何反应，皇帝陛下绝对会活剐了他！</p>
所以谷大用立刻上前先将廖王妃给搀扶了起来，随后这才将朱惟焯给搀扶了起来。</p>
“殿下，老王妃，何至于此啊？”</p>
“咱家只是区区一个宦官，当不起二位如此大礼！”</p>
廖王妃和朱惟焯听到这话，不甘心地对视了一眼，又准备再来一次。</p>
谷大用见状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廖王妃，随后低声道:“陛下准备引宗室入朝对抗文臣缙绅！”</p>
话音一落，谷大用就飞快后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随即告辞离去。</p>
廖王妃怔怔地愣在了原地，眼眶都有些发红。</p>
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朱惟焯立刻上前扶住了她。</p>
“祖母，这……这是真的吗？”</p>
方才谷大用虽然说的小声，但朱惟焯同样也听到了，或者说谷大用本来就是说给朱惟焯听的。</p>
廖王妃在朱惟焯的搀扶下慢慢坐回椅子上面，然后陡然发出了一声轻笑。</p>
“呵，驱狼吞虎！”</p>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英明啊！”</p>
“比起先帝爷，这位皇帝陛下可是魄力十足！”</p>
诚然，廖王妃只是个妇道人家，但是她执掌秦王府大权这么久，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也不少，见识到的鬼蜮伎俩更是数不胜数，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皇帝朱厚照的用意。</p>
什么宗室子弟惫于进学为非作歹，这些全都是借口罢了。</p>
皇帝真正想要做的，就是召开宗室大会，然后通过利益交换引宗室力量入朝，对抗文臣缙绅！</p>
“祖母，陛下当真敢让我们掌权不成？”</p>
朱惟焯激动得面红耳赤，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p>
他没办法不激动，也没理由不激动！</p>
藩王可以重新掌权，那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啊！</p>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他堂堂大明秦王，太祖朱元璋之七世孙，面对谷大用一个太监还要卑微屈膝，面对封地内的官员还要百般交好！</p>
这算哪门子的天潢贵胄？</p>
不过是被圈养着的猪猡罢了！</p>
朱惟焯还很年轻，他现在才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p>
没有人想要过着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绝望生活，更何谈他这位太祖七世孙，秦王殿下呢？</p>
廖王妃深深地看了朱惟焯一眼，提醒道:“焯儿，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p>
“驱狼吞虎，那些把持朝政的文臣缙绅是狼，而我们这些宗室藩王则是虎！”</p>
“不管是谁，都是皇帝陛下在动用帝王心术收拢权柄罢了，而你们则是皇帝陛下冲锋打头阵的将士罢了，这其中的凶险难道你想不明白吗？”</p>
听到这话，朱惟焯顿时被浇了盆冷水，可依旧还是不甘心。</p>
“祖母，难道我们要错过这次机会吗？”</p>
“为什么要错过？”廖王妃冷笑道:“这几十年来，文臣缙绅把持朝政，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加强藩禁，宗室日子过得越发艰难！”</p>
“就算是为了私仇，咱们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更何况这还是响应陛下号召，背后有陛下支持那更是不用担心什么，尽管跟这些文臣缙绅争斗就行了，整死一个算一个！”</p>
廖王妃这位年迈老妇，眸子中也罕见地升腾起了杀意。</p>
“但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