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菜市口。
盛夏午时,烈日悬空,暑气横天。
热力蒸腾如笼屉,空气滚烫得扭曲,污水四溢,恶臭弥漫,臭味儿中杂着股腥臊气。
押送犯人,维持刑场秩序的军士们,亦觉酷热难当,汗水如珠,颗颗滴落。
一个披着血衣的单薄人影,跪坐在刑场中央,他的双手双脚皆被枷锁拘着,形容枯槁。
在这名囚犯身后,身材魁梧,头戴红巾的刽子手磨刀霍霍,刀刃与砥石激出细碎火星,鸣声喑哑。
这囚犯本是先代尚书右丞之孙,因组织太学生举幡游行、作诗为岳飞平反,便被赵构打成乱党逆贼,关入大牢候斩。
今日便是问斩之时。
死到临头,此人也全然没有窘迫神色,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肃立的甲士,眼底看不出半点全无生机的绝望,亦或是疯狂的歇斯底里。
只有一片坦然。
尽管身上压着沉重的枷锁,可在众人注目下,他的身姿却更加笔直,毫不屈服。
就像一株傲立风雨的修竹。
看着他的模样,远处安坐的监斩官,竟莫名感到一丝畏惧。
见时候差不多了,监斩官起身,宣告道:
“此贼子身为大宋子民,深受皇恩,非但不思报效皇上,竟还欲为岳逆平反,举幡游行,作乱于京师重地,罪不容诛,当斩!”
他眼皮上敛,目光寒彻,缓缓道:
“彼辈也当引以为戒,若再有人敢为岳逆张目,下场……”
听到这里,这囚犯睁开眼,挺着身子,嗤笑道:
“我死则死矣,可岳将军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你们欲加之罪,何患……噗。”
话未说完,囚犯已挨了身后军士一拳,他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吐出颗牙齿,凝结在面容上的血痂被肌肉牵动,扭曲成一张暗红面具。
囚犯从胸膛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嗓音,声音虽是虚弱,却更显淡然。
“你这样打,死不了人。”
监斩官挥手,刽子手举刀。
刀光闪动,正要当头劈落,一声暴喝如春雷炸响,震撼全场。
“停手!”
锐气破空,宽背大刀碎如齑粉。
空气在刹那间炸开,如飓风卷荡、狂飙袭至。官道上成片的泥土被掀飞,层层叠叠的青砖不断晃动,块块破裂。
周遭军士、监斩官难承此劲,纷纷栽倒在地,痛苦呻吟,刽子手更是横飞出去。
一条身影从天而降,傲立场中。
那人青衫泛旧,面容轮廓分明,鼻梁挺拔,身姿矫健伟岸,虽是站立不动,也如虎踞山岗,气魄慑人。
眼见此情此景,叶横舟心中怒气更盛。
来临安前,他还曾想过,看在岳帅的面子上,行事委婉些。
所谓的“委婉”,就是指潜入皇宫,挟持赵构,只要其人愿意听从安排,就留他一命。
可现在,叶横舟改主意了。
——赵构这畜生,非死不可。
见叶横舟武功如此不凡,围观人群中,便传来零零散散的喝彩声,更多人虽是不敢发声,却也忍不住神情振奋。
监斩用双手撑直身子,气急败坏地叫骂道:
“何方贼子,竟敢冲撞法场,想要谋反不成?”
他趴在地上怒吼的样子,就像是一条无能狂怒的断脊之犬,正在色厉内荏地狺狺狂吠。
叶横舟冷笑一声,隔空拍出一掌,将他整个人扇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