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大长公主却反而觉得心中稍微放宽了一些，她纵横两国宫廷数十载，面前这些人道行浅薄，若是她都尚且不能分辨不出那些是真言哪些是假语，便白活这些年头了。</p>

“哼，量你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p>

太平大长公主转头望向栅栏内背对她而坐的白色背影，不过短短这些时日，便已经将那人修挺健硕，如帝国暖日一般的男子折磨得形销骨锁。</p>

便是她这里已经闹开，他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不曾回头，甚至发丝都没有一丝颤动。</p>

太平大长公主心酸又难受，她心烦意乱，挥手道：“你们全部都下去罢，不要让本宫再听见什么对太子爷不敬的话，否则……。”</p>

她顿了顿，眸光雪亮如刀地射向地上跪着的众狱卒，一字一顿地道：“杀无赦！”</p>

典狱长心中极为无奈，暗中瞥了眼站在附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p>

面无表情的司礼监的黑衣厂卫，只能暗自叹息，既然司礼监都没有表示，他又何必和这位脾气古怪的公主殿下硬对硬地扛着。</p>

典狱长恭恭敬敬地伏了身子，领着一众狱卒齐齐道：“遵命。”</p>

“滚！”太平大长公主不耐烦地甩袖走向那牢门。</p>

典狱长立刻战战兢兢地带着人就要离开，却见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又唤了他：“等一下！”</p>

他一回头，就看见太平大长公主冰冷的目光正盯着牢门上的大锁，他心中一颤，暗自叫苦，不会吧，这位公主殿下难道还要想进去看太子？</p>

如今让她进来与人犯会面就已经是他的失职了，若是真让人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逃脱，哪怕没逃成，他这个典狱长就不用活了。</p>

但是太平大长公主盯着那锁头许久还是摆摆手，仿佛有点黯淡地道：“行了，你去吧。”</p>

典狱长立刻松了一口气，潦草地行了礼，匆忙如屁股着火一般赶紧走开。</p>

太子司承乾本来就是一等重犯，关押之地也离开其他人犯远了许多，所以除了不远处那些影子、木头一样的黑衣厂卫站着，这里倒也算得上清静。</p>

太平大长公主在那栅栏前坐下，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许久，方才涩涩地开口：“子言，你可好些了？”</p>

子言这是司承乾的字，亦是她为年幼的他所取的——君子不言，天命自归。</p>

只是司承乾仿佛并没有听到她任何话语，只是继续静静地坐着，望着乌黑高墙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有白冷的阳光落下来，将他的身影印照得更加萧索。</p>

“子言，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曾来看你？”</p>

太平大长公主见司承乾动了不曾动，连头也不回，便心中愈发的焦急：</p>

“子言，前些日子是任何人都不能来探视你，如今九千岁这两日出宫去了，是九皇子，不，如今的宁王在宫里主持大局，我求了他的手谕才能看你的，不要怪我好不好？”</p>

她眼里涌上浅浅的泪，双手抓住牢门的栅栏，轻声道：“子言，子言，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你忘了从前咱们一起逃难流浪的路上我说了什么？”</p>

司承乾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泥塑木雕的身子，只是静默坐在地上，仿佛早已死去一般，半明半暗的空气里，飞舞的灰尘都不曾改变半分轨迹。</p>

太平大长公主咬着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水雾，心疼又落寞。</p>

他还是不愿意再理会她么？</p>

她一咬牙，忽然冷声道：“承乾，你可以不理会我，难道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打算理会了么？”</p>

东宫虽然无嫡子，却有两个宫人生下年幼庶出子。</p>

因着母亲只是身份微贱的宫人，不过是在太子妃不适的时候伺候司承乾的寻常女子，所以平日里司承乾对两个庶子说不上多疼爱，但还算是颇为关照的。</p>

如今之时，这两个孩子也许就是司承乾仅剩的血脉，骨肉连心，她不信他还能如此冷酷。</p>

果然，司承乾的肩头微微一颤，随后喑哑的嗓音响起：“舒儿、律儿……他们怎么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