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父，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p>
“呃？”</p>
这话让商如意一愣，可对方已经淡淡道：“我在外面等你。”</p>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p>
商如意有些怔忪，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急忙让图舍儿帮她换好了衣裳，便匆匆的出门了。</p>
很快，他们便到了刑部大牢。</p>
这里比他们想象的，环境更加恶劣，阴冷潮湿不说，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让人窒息。</p>
而他们刚一走进去，里面那些被关押的犯人立刻开始扒着牢笼开始喊冤，这些人有的受过刑，伤痕累累满身是血，有的关押了太久，两眼通红眼神癫狂，当他们对着一路往里走去的两人嘶吼哭喊时，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无数的冤魂在耳边叫嚣。</p>
商如意也算见识过不少场面，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p>
声音太多，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喊什么冤，只觉得那些嘈杂的声音好像无形的拳头朝着他们打过来，商如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p>
而这一退，就靠近了一边牢房的栅栏，里面立刻深处了几只又黑又瘦，如同鬼爪的手，扒拉着要抓她。</p>
“啊！”</p>
商如意低呼了一声，急忙退开，而带路的狱卒已经毫不客气的上前，抽出腰间的棍子便朝着那些手打了下去。</p>
顿时，一阵阵痛呼和狰狞的笑声，又响彻了整个大牢。</p>
商如意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虽然经历过苦难，甚至也见识过战场上比此刻更惨烈的血肉横飞的场景，但，眼前的景象是另一种地狱，令人不寒而栗。</p>
就在她有些惶恐的时候，一只手护住了她。</p>
商如意战栗了一下，抬起头，只见宇文晔也不看她，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淡淡道：“走。”</p>
虽然，只是冷冰冰的一个字，可他护在肩头的那只手，掌心还是温热的。</p>
商如意到底还是被那一点温度所染，整个人踏实了一些，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领路的狱卒便将他们带到了地牢的深处。</p>
这里的牢房，比外面的更大，栅栏也更密，显然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p>
数间牢房，甚至只有旁边墙上的一盏天窗，微弱的光线照着那些形如枯槁的身影，有些听到脚步声，还能做出反应，抬起头来，用血红眼睛看着他们，但有些，仿佛已经不成人形，蜷缩在地上，跟枯木相差无几。</p>
看到这些景象，商如意只觉得心都沉了下去。</p>
幸好这时，那狱卒走到其中一间还算宽敞干净的牢房前，指着里面道：“两位，就是这里了。”</p>
这是一间最靠近天窗的牢房，光线比较充足，满地的谷草，角落里还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床，而床榻边，一个清瘦孱弱的身影有些佝偻的坐在那里。</p>
商如意立刻扑上前去：“舅父！”</p>
那人慢慢的抬起头来，虽然头发有些蓬乱，衣衫也沾染了不少泥污，但清俊的面容和矍铄的双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尤其看到商如意，那原本灰暗的脸色都亮了起来，立刻便扶着床沿站起身朝这边走来。</p>
可他一走，立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呼，商如意才看到，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走路的时候脚都是跛的！</p>
幸好牢房不大，只三两步就走到了栅栏那边，欣喜的道：“如意？如意？真的是你！”</p>
果然是沈世言！</p>
他原本是个清瘦儒雅的中年人，哪怕当初落难流放，也没有受过太大的苦难，始终保持着一股属于文人的，芝兰玉树的尔雅风采，但此刻，满身泥污，形容憔悴，甚至比刚刚结束流放生涯时还狼狈。</p>
看到他，商如意连连点头，想要笑，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尤其看着沈世言受伤的腿，还有身上明显受过鞭子的痕迹，更是泪如雨下：“舅父……”</p>
一见她这样，沈世言急忙站直了身子，又掸了掸衣衫，做出轻松的样子强颜笑道：“你哭什么？”</p>
“……”</p>
“落到大牢里，谁能不挨两下子？舅父这样，他们已经很客气了。”</p>
“……”</p>
“别哭，傻孩子，别哭。”</p>
他自己已经这样了，却还只顾着安慰商如意，甚至还想伸出手来去抚摸外甥女的头，可一伸手，手臂上青紫的痕迹却令他自己都惊了一下，忙又将手缩了回去，只有些无助的道：“傻孩子，别哭了啊……”</p>
站在一旁的宇文晔虽然静默冷淡，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蹙起眉头。他想了想，走到商如意的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时间不多，你好好的跟舅父说话，别让他老人家反倒过来安慰你。”</p>
一听这话，商如意也反应过来自己太不应该，急忙止住了眼泪。</p>
而沈世言也才将目光挪向了他。</p>
这一次，两人再对视，似乎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深意，但更深的话，却已不需再说出口，沈世言只道：“有劳二公子了。但你们，不该来啊。”</p>
宇文晔沉默了一下，才道：“世伯别这么说。”</p>
“……”</p>
“您是长辈，如今落难，我们也许做不了太多，但想办法来看看你，还是应该的。父亲也——”</p>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p>
可沈世言似乎也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憔悴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点头道：“嗯。”</p>
这时，一边的狱卒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催促道：“几位，时间不多，你们还是长话短说吧。”</p>
听到他这么一说，宇文晔也立刻冷静下来，毕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容不得他们浪费。于是低头对着擦拭眼泪的商如意道：“我们先出去，你有话，好好跟舅父说清楚。只捡要紧的说，明白吗？”</p>
“嗯，知道了。”</p>
商如意点头答应，宇文晔又抬头对着沈世言示意了一下，便与那狱卒退开了。</p>
沈世言一直看着他高大冷峻的背影消失在前方，才将目光收回到商如意的身上，这个时候，再多的谋算心机，也只剩下了慈爱和关切。</p>
他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p>
“……”</p>
“万一被查起来，你跟国公府，都是要遭难的啊。”</p>
一听这话，商如意更是悲从中来，她红着眼睛，哽咽着道：“舅父此刻，难道就不是在遭难？”</p>
听到这话，沈世言的神情也是一凝。</p>
商如意望着他，苦涩的道：“舅父，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p>
“……”</p>
这一次，沈世言没有立刻说话，他安静下来，用那慈爱，透着不动声色的智慧的双眼看着商如意，许久，才柔声道：“你说，为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