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却见商如意走到了他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纪泓苦笑了一声，道：“不敢当。”</p>

这个时候，商如意也来不及去细究他口中的不敢当，到底是自己此刻的身份，还是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来可能的身份，只轻声道：“纪大人……多谢纪大人。”</p>

纪泓仍旧道：“不敢当。”</p>

商如意看着他苦涩的眼神，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两句话要跟纪大人说——我知道，刚刚纪大人说出那番话，可能比听那话的长公主更痛苦，但纪大人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公，为了大业王朝之下，如今生如倒悬的苦难百姓。我想跟纪大人说，您一定不会后悔。”</p>

“……！”</p>

这句话，倒是让纪泓有了一丝动容。</p>

他睁大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珠望向商如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道：“有少夫人这句话，老朽也安心了。你第二句，要说什么？”</p>

商如意道：“我其实，是要问纪大人。”</p>

“哦？问我什么？”</p>

“纪大人何以如此笃定，今日真的会有灾难降临？”</p>

商如意以此为赌注，也只是因为她勉强拼凑出了一些前因后果，甚至直到此刻，瘟疫已经出现，遍布全城，她还不能肯定自己拼凑的是不是事实；但刚刚的纪泓，却是以实实在在，笃信今日会有灾祸出现的态度，对长公主逼宫。</p>

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p>

纪泓的神情原本就因为刚刚她的一番“保证”而轻松了一些，再提起这件事，更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望着商如意，淡淡道：“怎么，少夫人自己信，却不容老朽信吗？”</p>

“不，当然那不是。”</p>

商如意急忙解释：“我，我只是觉得，以纪大人的心性……就算纪大人明白民为贵的道理，但要让您说出那些话，也很难；纪大人自己，也很痛苦。”</p>

“……”</p>

“是什么，让您克服了那种痛苦？”</p>

“……”</p>

“又是什么，让您转变了心意？”</p>

听到这话，纪泓倒是又有些动容，再看向商如意的时候，眼神更添了几分深意。沉吟良久才终于轻叹了一声，然后平静的说道：“你，有个表兄吧。”</p>

“……？！”</p>

商如意一愣。</p>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冷硬的声音：“您是说——沈无峥？”</p>

商如意急忙回头一看，是宇文晔，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而一听到“表兄”两个字，眉宇间不由得就飘过了一丝阴霾。</p>

商如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泓已经点了点头：“嗯。”</p>

宇文晔道：“跟他，又有什么关系？”</p>

“他有个老师，你们知道吧？”</p>

“您是说，李通？”</p>

“不错。”</p>

看着纪泓含笑点头的样子，宇文晔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一些。</p>

李通，就是那位有着当世鬼谷子之称的河东大儒，沈无峥就是因为拜他的门下，苦心研学，数年不回家；宇文晔也是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去李通的门下求学，所以沈无峥甚至连商如意出嫁的事都不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的表妹已经成了宇文家的儿媳妇，他还责怪了自己的父母。</p>

提起这个，宇文晔眉宇间的阴霾更深了几分。</p>

这个时候，商如意立刻抢着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吗？”</p>

纪泓道：“我与他，乃是故交。就在昨天晚上，你那表兄以故人之徒的身份登门造访，拿出了他刚收到他老师寄给他的一封信，那封信上就是李通占卜星象得出的结果。他给我看了那封信，然后，又说了很多话……”</p>

说到这里，纪泓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他，说服了我。”</p>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气。</p>

居然是……沈无峥！</p>

那天，自己和宇文晔回沈家的时候，就是他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们，不管朝中的局势如何，要把注意力放在孛星现世所预警的灾祸上；也是他给出了那句“变危机为转机”的话，才让自己昨天被长公主逼迫的时候想到了以灾祸为诱饵，诱导楚若胭与自己定下这场豪赌。</p>

而他自己，更是亲自上门去劝说了纪泓，完成了逼宫一步。</p>

今天这场朝会，沈无峥虽然连一个影子，一声喘息都没有出现在这太极殿上，但毫无疑问，整个朝会，却仿佛是在他无形的操纵下进行的。</p>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