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的眉头一拧。</p>
苏卿兰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锣鼓的声音，虽然很远，声响传到这里也已经很轻了，却一下子截断了苏卿兰的话。</p>
而周围那些病患，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也都纷纷清醒过来。</p>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脸上，渐渐有了生动的表情。</p>
他们先是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但在片刻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欣喜渐渐沉没，化作忧虑，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包袱一下子压在了他们的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p>
商如意看了看这些人，又看了看苏卿兰。</p>
然后道：“我出去看看。”</p>
说完，放下手中的蒲扇，起身往外走去。</p>
穿过之前路过的那条长长的甬道，就回到了坊市前方的长街上，而眼前的景况跟刚刚已经大不相同——那些原本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此刻全都站起身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前涌去，生怕落在后面，甚至连城中那些守卫和大夫们都不得不上前来拉扯制止，维持秩序。</p>
“不要急。”</p>
“小心摔倒啊！”</p>
“先排队，谁都能有的！”</p>
不过，这些人哪里肯听，就跟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全都往前方扑去。</p>
而他们拥挤的方向，便是长乐坊的入口处。</p>
商如意正要往前走去，就被身后几个急切往前飞奔的病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站稳了，一抬头，就看见那医监吴患之站在路边，正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p>
他慢慢走上前来，对着商如意道：“少夫人。”</p>
商如意道：“吴大人，这是——”</p>
“这，”</p>
吴患之苦笑了一声，看着前方汹涌的人群，道：“少夫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p>
“……”</p>
商如意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p>
不过这个时候，前方的人不知道是听谁的指挥，倒是慢慢的停下了拥挤，开始排起队了，上千人的队伍很快绕过了各个大街小巷，众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急切的望着前方。</p>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坊市的入口。</p>
吴患之指着前方，道：“少夫人，你看吧。”</p>
商如意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在那木栅栏外正对入口的地方，不知何时摆出了一个长桌，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个汤碗，一旁站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提着灌满了汤药的提壶，正往里倒入汤药；长桌的后面，则坐着一个记账的先生，手里拿着笔和几个账本，似乎准备记录什么。</p>
空气中，已经有一阵浓郁的药香味迎面扑来。</p>
众人的眼神变得热切又饥渴，几乎快要忍不住扑上去，却又有一队人马横过来拦住了众人，在这些人的后面，慢慢悠悠的走出了一个穿着玉色长袍，身姿潇洒，如玉树临风般的公子来。</p>
正是沈无峥口中“没皮没脸”的裴行远。</p>
他的脸上带着商如意之前给他的那种面纱——寻常人带着面纱，都会显得十分神秘，比如之前的宇文愆，带上面纱后只露出一双清明妙目，仿佛云雾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显得神秘又优雅。</p>
就连一些相貌普通的人，带上面纱后，也会平添三分风采。</p>
而裴行远，他原本也生得英俊，可因为那张脸上总是浮着笑容，透着一股人间烟火气，如今带上面纱，遮住五官，只有那双时时刻刻都盈满了笑意的眼睛露出来，不仅没有了神秘感，反倒显出几分……喜气。</p>
他一走出来，就对着人群吆喝：“记账记账，喝一碗一钱银子，钱货两讫，药到病除！”</p>
要不是情况特殊，商如意差一点就要笑出来了。</p>
事实上，虽然她没有真的笑出来，藏在面纱后的嘴角也忍不住抿了抿，眼角更是弯了起来。</p>
但下一刻，她就听到身边的人长叹了一声。</p>
只见身边的吴患之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望着周围的病患，有一些衣着华丽，看样子家境不错的倒是很爽快的拿出了银子；还有些衣衫朴素的，虽然为难，可为了活命，只能咬咬牙哆哆嗦嗦的拿出钱袋来；而剩下一些衣衫褴褛，明显就穷困潦倒的病患，虽然手里也捏着些银钱，脸上的神情却跟割肉差不多心疼了。</p>
排在第一位的是个看上去十分富态的中年人，毫不在意的便把一钱银子递了过去。</p>
收账的人立刻取了银子收起来，问道：“所居坊市，姓甚名谁。”</p>
那人道：“丰乐坊，贾万胜。”</p>
记账的从几个账本里挑出一本来，翻了翻，立刻寻到了丰乐坊一页，也找到了贾万胜的名字，在后面画了一笔，接着便有人递给那贾万胜一碗药，他大口喝完抹了抹嘴，转身退回到长乐坊中了。</p>
紧跟着，第二个人也上前，递过银子道：“城外柳营村，丁老四。”</p>
那账房拿起另一个账本，翻到柳营村一页录下，然后有人收了银子，给了那人一碗药喝下。</p>
见此情形，商如意也明白过来。</p>
他们应该是把所有进入长乐坊的病患都登记在册，每喝一碗药就在后面描一遍，既能记录用药的量，也能避免有人冒名顶替多喝药，虽然过程有些慢，倒也有条不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