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可安好？”</p>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可宇文愆却说得很慢，很长，也很沉重，商如意莫名的感觉到，那字与字之间，仿佛绵延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与无奈，好像有人在用一把钝刀，慢慢的割着他的心。</p>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还好。多谢大哥记挂。”</p>
宇文愆看了她一会儿，道：“好，就好。”</p>
说完，他便再不看她，转过头去又对着宇文晔道：“我原以为这一次攻打宋许二州，会是二弟领兵，这样的话，三弟随军出征，也能多有些照应。没想到二弟只是派出了申屠泰。”</p>
宇文晔笑了笑，但冷峻的眼瞳中没有半分笑意，道：“攻打宋许二州，申屠泰足矣。”</p>
“……”</p>
“至于三弟——军中说不上什么照应。况且，如果真的要照应他，父皇也就不会让他出征，留在宫中，自然有人能照应他。”</p>
“……”</p>
“让他上战场，就是让他去历练，去立功的。”</p>
“这，倒也是。”</p>
“更何况，”</p>
宇文晔说着，又伸手揽住了商如意仍旧有些单薄的肩膀，将她稍稍用力的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道：“如今如意怀了身孕，身为她的夫君，我还是要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看顾她才行，免得让别的人钻了空子。”</p>
宇文愆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p>
他偏了一下头，仿佛想要看一看商如意，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微笑着说道：“弟妹如今怀着的不仅是你秦王的长子，也是父皇的皇长孙，如此千娇万贵，什么人敢钻这样的空子？”</p>
宇文晔道：“难说。”</p>
说完，他不等宇文愆接口，又道：“人心难测。”</p>
这一次，宇文愆的脸色是真的变了变。</p>
商如意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可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没有再接这个话，而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自然应该多保护，看顾些。”</p>
宇文晔也点了点头。</p>
就在他们说话间，城楼下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而前来相送的百姓们也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商如意原本安静的听着他们两人谈话，这时也忍不住城墙垛又往下看去，果然看见最后一路人马走出了城门，沿着大道朝前方行进，这些兵士们个个雄壮如虎，脚步沉重而稳健，扬起的烟尘都遮天蔽日。</p>
原本说话的两个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一道往前方看去。</p>
这一次，申屠泰率领的人马大多是步兵，当然这也符合攻打宋许二州的现状，这两个地方山川林立，并不适合骑兵冲击作战，更何况如果无法让范承恩主动来降，那么很有可能需要步兵攻城，所以，烟尘中，还能看到一些工兵驾着车，运送着一些高大的攻城的器械部件走在队伍的最后方。</p>
看到这一幕，宇文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听说，三弟出征之前，在长安城内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宅邸，是为皇兄找的。”</p>
一听这话，商如意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p>
她这才突然想起，宇文愆在被册封为汉王的时候，皇帝就赋予了他开府建牙的权力，但过了好几个月，中间还经历了一场太原之战，又被册封为太子，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从宫中搬出去。</p>
堂堂太子殿下，连太子府都还没有。</p>
皇帝给他的开府建牙的权力，几乎形同虚设了。</p>
如今听说宇文呈原来已经给他找了一处府邸，这才明白他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这项权力。只是提起这个，宇文愆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就笑了笑，道：“是，不过那宅邸有些破旧，还一直在清理修缮。”</p>
“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建好？”</p>
“这，大概还要半年左右吧。”</p>
“半年？”</p>
宇文晔闻言，眉心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道：“再过半年，如意也该生产了。”</p>
“……”</p>
“若真是这样，等到那个时候，臣弟就带着如意，还有臣弟的孩子，一道去皇兄府上，为皇兄贺乔迁之喜。”</p>
宇文愆看着他，也淡淡一笑：“到那个时候，也该是为兄来向二弟你道贺了。”</p>
说完，他终究还是转头看了商如意一眼，又看了看她明显隆起的肚子，然后说道：“好了，既然军队已经都离开了，为兄也要回宫向父皇禀报这边的事情，就先走一步了。”</p>
宇文晔和商如意同时对着他拱手行礼，他也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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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因为大军在行进途中，也并没有更多的军报传来，所以宇文晔竟然真的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千秋殿内，陪着商如意。</p>
而这段时间，商如意的肚子也飞快的变大，很快就高高隆起，平常的衣裳都穿不下了。</p>
幸好这个时候天气暖和起来，大家都换上了春衫，她也不用挺着大肚子的同时还得顶着一身厚重的冬装，但即便如此，行动也渐渐变得不便，走路的时候摇摇摆摆的，每次宇文晔看着她的背影都抿嘴直笑，可问他笑什么却怎么都不肯说，直到有一天，商如意无意中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铜镜里映出的背影，才知道他在笑什么。</p>
自己走路的样子，活像一只鸭子！</p>
看到这样，她自觉丢脸，便不肯出去散步了。</p>
但宇文晔哪由得她任性？况且太医丞苏卿兰之前千叮万嘱，肚子大起来之后，孕妇需要时常散步活动，便于将来生产，所以之前哪怕再忙，用过膳之后，宇文晔都一定会的挨着她去千步廊上走上一千步才作罢。</p>
于是他走过来牵起商如意的手：“走吧。”</p>
“不去，”</p>
商如意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铜镜，愤愤的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才不要出去让人家笑我！”</p>
宇文晔立刻道：“谁笑你？谁敢笑你？”</p>
商如意抬头瞪了他一眼：“刚刚谁在笑我？不就是你吗？”</p>
“……”</p>
闻言，宇文晔有些气短，可在看到她愤懑不平的样子，心里又的确觉得有些好笑，比刚刚看到她走路的时候摇摇摆摆的样子更觉得好笑。其实这些日子不管他怎么敦促商如意散步走动，商如意还是不可避免的长胖了一些，并不是痴肥，而是比之前消瘦的模样丰腴了些，尤其是脸颊上，下巴颏都有些肉了。</p>
这个样子看上去饱满圆润，加上她的眼睛也又圆又大，明明是个怀胎数月，即将做母亲的人，却反倒更添几分孩子气。</p>
他便也真的像对孩子一样，蹲下身看着她：“我不笑了。”</p>
商如意闻言，立刻又瞪着他：“所以你就是笑了。”</p>
宇文晔道：“但我保证不笑了。”</p>
商如意道：“可你已经笑了！”</p>
眼看着她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在一旁的图舍儿不由得有些担心，倒不是觉得自家小姐过分，只是觉得秦王殿下向来心高气傲，哪能由得她这么乱发脾气的。</p>
果然，见她这般蛮横，宇文晔也蹙了一下眉头。</p>
眼看着他这样，图舍儿吓了一跳，慌忙想要上前打圆场，可还没开口，却见宇文晔只沉默了一下，还是笑道：“那我该怎么做？”</p>
图舍儿立刻停下了脚步。</p>
“……”</p>
而这一下，也让商如意有些茫然了。</p>
是啊，争赢了，可该让他怎么做？</p>
再说了，就这么一点小事，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p>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那今天就不出去散步了。”</p>
原本以为这个要求应该顺理成章的就被允许，可宇文晔闻言，却还是摇头道：“不行。苏太医，还有太医署那边好几位太医都说过，你得每天散步走动，这样对你身体有益。”</p>
商如意一听又有些生气了，甩开了他的手。</p>
“你——”</p>
这一下，宇文晔皱起了眉头。</p>
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但走到外殿就停下了，不一会儿，长菀匆匆的走进内殿禀报：“秦王殿下，前方传回了申屠将军的书信！”</p>
一听这话，宇文晔的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来。</p>
而商如意也立刻忘记了刚刚自己在发脾气，也跟着站起身来，只是她的行动要笨拙了许多，还是图舍儿上前扶住了她，两人一起走到外殿，就看到穆先等捧着一封书信等在外面，看见他二人同时出来，急忙上前行礼。</p>
宇文晔只摆了下手便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