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城里？”</p>
“反正官府要收，谁还敢不给吗？”那童子低着头，沮丧的说道，“不但有摆摊的税，还有杂费！”</p>
朱允熥放下碗筷，“还有什么杂费？”</p>
“不知道，反正除了每天十五个大钱的摆摊税务之外，每个月还有三十个钱的杂税！”那童子的声音细不可闻，“官府要收，谁敢问？”</p>
“不给钱就不许摆吗？”朱允熥冷眼看向那几个差役。</p>
“给了钱也未必就让你摆呀！”那童子低着头，沮丧的说道，“除非多给他们钱，才能有好的地方.....不然，就像我家这样，只能在一个犄角旮旯！”</p>
人间，就是如此。</p>
蝇营狗苟，以权谋私。</p>
“你家里就你姐弟二人？”朱允熥又问道。</p>
“还有爹，娘，姐夫..可是.....”那童子说着，忽然哽咽了。</p>
“可是怎么？”朱允熥拍拍他的头，低声问道。</p>
“官府说皇上要修路，大冬天的征夫子去江里捞沙子....我爹和姐夫没钱给官差打点，只能被拉了去！”</p>
那童子的声音哽咽道，“船沉了，我爹和姐夫都没上来.....我娘直接就哭瘫了，起不来床！”</p>
“可怜我姐，才成亲三个月.....”</p>
顿时，朱允熥的心口发堵。</p>
“即是给官府出徭役，出事了官府会有抚恤.......”</p>
“要么说您是少爷呢！”那童子打断朱允熥，“我们老百姓死了就死了，谁搭理你呀！”说着，咬牙道，“官府的人说了，给皇上干活，死了就是白死！”</p>
“我姐姐，我.....去衙门找了好些次。不为别的，就求他们把我爹和姐夫的尸首捞上来。可人家不但不管，还因为我姐姐要告状.....”</p>
“怎么了？”朱允熥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p>
“一队官差，因为我姐说要去京里告状，把我家房子都给扒了....还说要把捉去送到云南修路去....”</p>
“没办法，我姐只能弄个摊子，养活我跟娘.....”</p>
朱允熥的手，抖得厉害起来。</p>
“这样的事，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那童子继续道，“河沿儿大街二十多户人家，男的都在那艘捞沙船上，一个都没出来..呜呜！”</p>
“二十多户？”朱允熥的心绞疼绞疼，“这么大的事，居然半点风声没听到....”</p>
“官府下了封口令，都不许说！谁敢说！”</p>
旁边的侍卫们看着眼前的肉，迟迟不动口。</p>
李景隆跟何广义对视一眼，都是无声摇头。</p>
人间，这他妈就是人间呗！</p>
就这时，又是陡然砰的一声。</p>
却是一个官差，直接踹翻了凳子。</p>
然后指着徐家娘子骂道，“朝廷的税你都敢欠？你缴钱，就别想在这摆摊子....”</p>
“各位大哥，不是奴家不给，奴家哪敢不给。前些日子给娘抓药，钱用尽了，这几日正在挣呢.......”说着，那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那童子，“小弟？”</p>
瞬间，朱允熥清楚的看到，童子的眼泪唰的下来，抓紧装着李景隆给的赏钱的袋子，“姐，郎中说了，娘再不吃药，会死的！娘要要是死了，咱们就没盼头，没家了......”</p>
豁的，朱允熥心中一紧。</p>
不是那童子贪财，而是这笔赏钱，是他母亲的救命钱。</p>
“各位大哥，您几位也看到了，奴家求你们行行好....”</p>
“别说没给你机会！”为首的胖官差，嘿嘿笑着上下打量着徐家姑娘，“早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不懂呀还是装不懂呀！”</p>
“叫你一声姑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呵呵，河沿大街都是半掩门儿的，你看老爷我给谁好脸了！”</p>
“啧啧，就看你算可人的，可你就这么不解风情！”说着，那官差头一摆手，“兄弟们，不缴税款什么罪过？给我砸！”</p>
砰砰.....</p>
“周大哥！”徐家娘子拼死护着家当，跪下哭道，“您.....您.....可怜可怜我.....”</p>
“我可怜你呀，我想好好的可怜你呀！”那姓周的官差头笑道，“可是你愿意让我可怜吗？”</p>
“我.....”徐家姑娘只是哭，说不出话来。</p>
“来来，前头，我家屋里去！”姓周的胖子坏笑着拉徐家姑娘起来，往边上拽，“去我家屋里好好说，税款吗？朝廷的，你又不是欠我的，有什么不能通融的呢......”</p>
这边的声响不小，许多人都望过来。</p>
这些人，眼神各异。</p>
有同情，有好奇，有兴奋，就是..没见多少惋惜。</p>
这就是他妈的人间吧！</p>
“若是让这胖子得逞！”李景隆在朱允熥耳边叹口气道，“这女子的名节算是没了，早晚也是半掩门儿的下场.....哎！”</p>
就这时，朱允熥耳边陡然传来一声怒骂，“放开我姐！”</p>
紧接着哗啦一下，是那童子把钱袋子甩了出去，碎银子还有一块明晃晃的银元，散落一地。</p>
“够缴税了，放开我姐！”那童子喊道。</p>
“哟！”周胖子一愣，然后对周边的差役你们笑道，“一个小孩，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偷的？”</p>
他话音刚落，就见朱允熥蹭的起身。</p>
手中的碗，唰的扔出去。</p>
砰的一下砸在那胖子的额头上。</p>
“哎呀，你他娘的......”</p>
不等他污言秽语，李景隆一个健步上前，一个迎面鞭腿......</p>